4.这一天突然传来一个大消息
只有星期天的早上不用听哨声起床,于是大家就赖在床上推举一个“倒霉的”先起来,去学校对面街上的小摊买回全宿舍八个人的早点。大家吃着果子夹油条,有时还加一个鸡蛋,又要我再继续讲我昨天编的故事。我特爱讲故事,有个充满想象力的脑袋,还在8岁时就开始写一本童话小说《林孔的故事》(未完成)。我爱看几乎所有的翻译成中文的世界著名童话寓言,如德国的格林童话、丹麦的安徒生童话、希腊神话和寓言故事等,后来又爱看中外名著,凡是图书馆里这些名著的中文译本,我一本本地全都借阅过。
每星期六全宿舍的女孩子睡前就央求我讲故事,我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来,各种神话境界立刻显现:公主王子、强盗鬼怪,都像活了似的在这间女孩子的宿舍里漂浮旋转、手舞足蹈,没有时空的限制。我是越讲越高兴,童话里的人物和故事随着我的指挥和意识快速成长,曲折发展,一直到我听不到周围床上女孩子们的笑声和话语声,代之以轻轻的鼾声和翻身弄出的大床吱扭声。“好了,你们都睡了,我也不讲了。”我长叹一声,也倒下翻身入睡。在梦里,和我童话中的人物一起到那遥远的异国乡土冒险周游去了!
我的母亲原是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世界文学的,她不但把对世界文学的浓厚兴趣传给了我,而且还严格地要求我多读中国的古典文学,以提高中文的写作水平。妈妈还教我写日记,不时检查我有没有完成,从8岁起,我每一年都会写下一大本。
同时我还有广泛的艺术爱好,12岁时我爱上了歌剧音乐,特别是法国比才的《卡门》。在中国那时还看不到舞台上的歌剧,我就去北京唯一的国际书店,坐在小木板凳上念歌剧《卡门》的乐队总谱,耳旁脑中充满了音乐和画面的想象。一次一位北京大学的学生在书店看到我这位小姑娘这样入神地在念一大本厚厚的总谱,情不自禁地为我写了一首诗:《在那默诵着琴谱的人儿身边……》。
我爱听交响乐,也极迷中国的戏曲。京戏不用说,我最爱马连良的老生和袁世海的花脸,还曾不断地追求京剧和贝多芬之间的内在音乐动力和节奏的联系。第一届全国戏曲会演的部分节目在音乐学院礼堂演出,我在课余总是跑去听那些充满诙谐幽默的川剧、秦腔、越剧、黄梅戏……和戏里的人物一起呵呵大笑。
我的童年和在少年班的头几年,日子过得就是这样快乐、单纯,像我的性格一样,天真中带着“傻气”,参与竞赛却无私心;我和我的小朋友们毫无疑问地相信,整个天和地都是属于我们的:自由,没有界限。每天每时,都无拘无束地表达我们的热情,尽情地哭和笑……
这一天突然传来一个大消息,少年班51级的大刘(刘诗昆)同学获得了李斯特国际钢琴比赛的三等奖!他才16岁,听说还得了三根李斯特的头发作为奖赏!真是新鲜事!这天中午大家在食堂刚吃完饭,我看见高个子的大刘同学从厨房拿着一块抹布走出来,到我坐的饭桌前开始清洁桌上的剩余饭粒,我看着他那长长的有力的手指和灵活的手腕,似乎听到了他弹奏轻盈、飞快、有弹性的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大刘同学在学校的公职是伙委,他也特别喜欢在少年班的小集体里做点什么公益事,成为“为人民服务的榜样”,所以,他刚得奖回来就到食堂来帮忙。
没过几天,又传来一大捷报。全校的同学都集合到操场上,举着红旗,扎着彩带出了校门,一路扭着秧歌、打着腰鼓到天津市人民广场去庆祝“中国进入社会主义”!我看见打头的又是大刘同学,虽然他秧歌扭得不怎么好看,但情绪很高,带动了整个103人的学生队伍,一个劲儿地扭。我还不太懂什么是“社会主义”,我只知道反正是像那时其他的许多事情一样,又是一件值得全国庆贺的大事情。
近来这类的“捷报”和“喜讯”,一个接一个地不断传来,在大操场“全校集合”的次数越来越多,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声音也越来越高,终于有一天,少年班的同学整队到音乐学院本部和大学的同学、老师一起集合听报告。院党支部的领导讲了话,声音好激动,他说:“为了响应毛主席和党中央的号召,我们中央音乐学院的师生也要参加到全国的大炼钢铁运动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