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个梦,南方真的像北方那样“集中供暖”了。房间里的阴冷骤然消失,变得燥热。而屋外也因热气的烤炙,湿气度大大降低,干冷异常。南方人的生活,也都随之改变。
寒冬腊月,我来到湖南,街上行走的湘妹子,脸蛋变大,虽胖白,但粗糙如砂。细问,原来湘、赣、川等南方省份的百姓,原先因为冬天潮湿阴冷,喜欢大量食用辣椒来驱赶寒气,养成了“无辣不成菜”的饮食习惯。尤其是湖南人家嫁女,首先看男方家门口晒的辣椒串,红不红,多不多?辣椒是好东西,活血、美容,所以南方女人不仅皮肤如嫩葱,男娃也细白。可如今屋里烤得干热,怎么能再吃辣椒?都改吃大萝卜了。
梦里回到江南。郁达夫先生在《江南的冬景》里引用唐朝诗人李涉的诗句“暮雨潇潇江上树”的图景,渐渐模糊。水墨画般的江南水乡,进入“供暖时代”,小河小湖被烤干,空气里的水汽蒸发了。郁先生有些抑郁,他怀念的“微雨寒村”里的“冬霖景象”,一种说不出的“悠闲境界”,没有了。像是干土化成的泥塑风景。
江南人以前对付湿冷,是抹雪花膏,越湿越润,少男少女的手指擦得水润,能见到蚯蚓状的血管;“暖”后的江南太干燥,要用一坨坨的大油脂敷在脸上,还干得两脸蛋像火般的红霞。
老早江南人冬天吃桂花汤圆、百合莲子羹,碗细巧,显得小器。没法子,天太冷,衣服层层缠裹,四肢动弹不便。如今里外燥热,膀子也露得多了,豪爽。家里来了两朋友,主人大喝一声:喝啤酒!几箱扛进来,不喝完不爽。
连穿着也顺着热气变了。不像阴冷时代,那时回家把呢外套或羽绒服卸下,尽管开空调,屋里还比较阴冷,江南人习惯穿滚了花边的棉背心,或各种花色的厚羊毛衫在家里跑来跑去,坐下,双手往袖筒里一插,慵懒得有点让人生气。既然大家都热起来,就一件大汗衫行了,好粗犷哟。
而且连说话的腔调也变化了。在冷风冷雨的冷丝丝空气里,江南人说话原先是嗲声嗲气的。喜欢的人称“真有味道”,讨厌的人大斥“娘娘腔”!现在暖和了,咱也把嗓门吊高点吧,我在梦里听大嗓门喊:“大蒜!大蒜!伲要吃大蒜!”
醒了,屋里依然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