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蹄子沟,是个沟塘的名字,在大兴安岭的群峰之中。我问朋友库克为啥叫羊蹄子沟?他告诉我这名字是他爷爷丹巴仁钦给起的,说来话长。
羊蹄子沟又长又宽,原本无名,库克的爷爷一直在那沟塘里放羊。几十年前那个奇寒的冬天,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风雪恶魔般扑进山沟,羊们并没炸群,可被横冲直撞风雪困堵得寸步难行,它们拥挤在一起,只能一声高一声低地啼叫。最让人可怜的只只羊羔,它们叫不出声来,紧紧地依偎着羊妈妈,母羊则不顾一切为羊羔遮挡风雪。然而脆弱的生命抗拒不了这突然的灾难。羊们身弓头拱,面朝草地,一只又一只地接连倒下,很快被疯狂的风雪掩埋了。爷爷手肿脚麻,昏倒了,是他乘骑的马把他拖回家里,两天两夜才苏醒过来。好饮的爷爷从此不再喝酒了,他想念他的那些羊,他常常朝山沟的方向张望。
第二年的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晚。雪融冰化,冻死的羊全都露了出来,横七竖八地躺卧着,惨不忍睹。爷爷老泪纵横,嚎啕痛哭,大山产生了回声。到了夏日,爷爷发现羊们倒下的地方,牧草茂盛,密密实实,嫩绿得格外新鲜。他躺进草丛,想歇一歇,却进入梦乡。梦中,他看到他的那群羊,还听到了齐刷刷的羊蹄子声。他乐了,喊着头羊“黑鼻梁”的名字时,惊醒了自己。爷爷决定继续在这里放羊,还给这里起个名字:羊蹄子沟。几年后的一天,爷爷叫来库克的阿爸,说自己真的老了,一旦离开这个世界就把他埋在羊蹄子沟的山坡上,让他亲近着羊群,日日夜夜都能听见那美妙的羊蹄子的声音……
爷爷七十八岁那年,躺下再没醒来,永远地睡在羊蹄子沟的山坡上。墓前有只石羊站立,悄悄,静静。
这天,当太阳一下子跃上大兴安岭的顶尖时,库克和我走进了羊蹄子沟。这里三面环山,丛林幽幽,繁花烂漫。山下溪水潺潺,芳草青青,确是天然牧场。草地上有一群羊是库克家的,白花花地聚来散去,像多边形的云朵。库克对我说,有羊群陪伴,爷爷不会寂寞的。
忽然间,一群飞龙鸟“嘎噜哩哩”地唱着飞来,像片彩云飘在空中。库克拍起巴掌:“遇到飞龙鸟是吉祥的!”他说他爷爷曾教给他一句谚语:“飞龙鸟飞起来更好看,人辛勤劳作才风光。”
不管岁月的风雨怎样冲洗,我都忘不了羊蹄子沟和那句鄂温克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