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我来到了古城扬州。寻寻觅觅,前去瞻仰心仪已久的梅花岭史公祠。
年轻时我读清人全祖望的《梅花岭记》,知道明朝末年有一位叫史可法的兵部尚书为抗清而殉难,悲壮感人!史公生前有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 后人据此以其衣冠葬之于梅花岭……
走进史公祠,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副楹联:“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还有史公塑像、笔力遒劲的大字“气壮山河”及其遗墨和有关文图资料。在银杏高耸、蜡梅交柯的清雅之园,我拜瞻了史可法的衣冠冢。远眺梅花岭,只见瑟瑟寒风中,“梅花如雪,芳香不染。”中国古代文人认为梅花是不畏凌寒、力斡春回的高品之葩,并用它隐喻忠臣贤才的高风亮节。如今,史公祠内正在展出当代书画家的几百幅梅花作品,真可谓“梅花林下留遗香”。四百多年来,后人一直都在讴歌史忠烈公的不死精魂!
我又去市中心参观了扬州八怪纪念馆。此馆设在清代“八怪”之首的金农故居。楠木大殿中有一组“扬州八怪”的木雕群像,其领衔人物郑板桥位居中央,这位诗书画“三绝”的名家高大清癯的身材显露出一身正气、几分傲骨。先生早年清贫,中年以后当了十余年七品县令,体恤民情,造福一方,颇有政绩。他曾在一幅墨竹图上题下名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展馆中有史料记载:郑板桥在潍县时曾“以岁饥为民请赈,忤大吏,遂乞病归。”他被迫辞官离任时,为当地的父老画竹题句:“乌纱掷去不为官,囊囊萧萧两袖寒。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这位父母官不畏强权,为民请命,又心胸旷达,进退自如,他的人品和艺品可以称得上旷世独立。难怪扬州人民在1993年——郑板桥诞辰300周年之际——修造了这个纪念馆。
离扬州八怪纪念馆不远是朱自清故居。
旧居在一条狭窄的小胡同里,是扬州典型的民居“三合院”建筑。一进门,映入我眼帘的是先生的汉白玉雕像。东侧是朱先生的卧室兼书房,他曾在这里做作业,写文章,也在这里结婚生女……展览室里陈列着先生的许多手稿和各种出版物,如《春》《荷塘月色》《背影》等名篇。作为一个老教师,我曾经每年都会教到他的经典白话美文。然而我觉得很难想象:看朱先生之文,真可谓精美婉丽、典雅和谐、清隽沉郁、含蓄节制;但就这么一介温文尔雅的羸弱书生竟然会有一身威武不屈的浩然正气和刚毅之志。他曾在西南联大任中文系主任,还是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理事。内战期间,他不顾个人安危,愤然出席成都各界举行的李公朴、闻一多惨案追悼大会。他被严重的胃病折磨得体重只有77斤,孩子们也饥馑难忍;可他宁可每天吃两顿窝头,毅然拒领“收买灵魂”的美援面粉,表现了一位爱国民主斗士的尊严和气节……
在扬州的几天里,我也去品尝了富春茶楼的千层油糕、三丁包等味蕾佳品,游观了瘦西湖、大明寺……我有点遗憾:朱自清故居等三处历史遗址的空寂清冷与富春茶楼、瘦西湖等地的热闹拥挤反差太大。人们在饱享口福和游玩胜景之余,是否还应该匀一点时间来缅怀先贤、滋养灵魂呢?但转而一想,我又有些释然了:历史上的志士贤达所追求的不就是国家的尊严和民众的安乐吗?笑看今日扬州之盛况,贤达们也会含笑于九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