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之前,他在山里跟哥哥们一起放牛。十六岁之前,他没有去过省会,哪怕那个城市在大多数北京上海孩子看来只是“乡下”。二十岁的时候,他忽然决定要去真正的大城市闯荡,背上行李买了站票就一个人跑到深圳。六年之后,他跟朋友合租了一套狭小的二室一厅,每月房租两千,日子不好不坏,每年回家一次。
这六年里,他曾经穷到连泡面都吃不起,要去朋友家投宿,却发现来回的路费要十四块,贵过睡一夜网吧十块钱,于是没去;也曾经应聘服务员都碰壁,有老板客套地说留个号码再联系,他只得如实相告,因为没钱充值早已停机;还曾经一年都不给父亲打一个电话,他说当时年少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家里,叫他们相信自己会有出息。
这样的小镇青年,这样的漂泊生活,散落在我们这座城市的角落里。霓虹和车流中,我们擦肩而过,不曾为他们的故事多停留一刻,因为实在是寻常。两周前,跟这个男孩一起翻山越岭回他的家乡,听他絮絮叨叨回忆单薄的少年时光,只因为他叫张恒远,是第二季《中国好声音》的亚军。是的,他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这让那些卑微的日子都有了光彩。
贵州,凯里,黄平,跟我想象中黔东南的青山绿水不同,沿路所见大多是过度开凿的山壁和几乎干涸的江河,所幸张恒远父母为儿子骄傲的笑容,从眼角漫溢出来,叫人觉得空气都是甜的。只是回想起来,在张恒远当年读书的师范,当几百个小孩将儿子团团围住,张爸爸的表情反而生出一丝惆怅来,我本以为他会满满的都是骄傲。还有,在当地官员轮番要和这个“好声音”亚军喝酒合影的时候,恒远妈妈只是心疼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摩挲手指,我想她大概知道,儿子的生活已经就此不同。
一个热爱音乐的小镇青年,十年打拼,终于在镁光灯下获得数万亿掌声,这足够鼓舞拥有梦想的年轻人继续勇敢。但故事的另一面,是已经很少有青壮年愿意留守在贫瘠的土地;是年迈的父母很难见到儿女一面,哪怕过年;是距离世俗意义的成功越近,距离父母和故乡可能越远,就好像张恒远,他上一次回家是因为电视台要拍宣传片,也只待了不到一天。
想到这里,闪亮的成功也顿生出哀伤来,为小镇和它的青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