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离开我们已有20年了,这20年间,每当我看到房间里窗帘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姨妈,因为这是她留给我最后的纪念品。窗帘虽旧,仍然精致美观,能体现出缝制者灵巧高超的手艺,那是她80多岁时的作品了。
姨妈精于女红。她会踏缝纫机,会手工制衣,不论女式男式,棉的丝的,厚的薄的,件件皆能,做出的衣服做工精细好看舒适。最神的是,往往一块衣料在任何一位裁缝师傅那里,不够做一身衣裤,可到姨妈手里,她却能裁出一身衣裤,布还有余。我想姨妈的数学天赋一定很好。那个年代人们都穿布鞋,姨妈剪的鞋样好看,穿了合脚,于是大嫂、小姑们都纷纷来讨鞋样。至于她做的绣花鞋,小孩的虎头鞋更像是艺术精品。我还藏着一双她给我外孙做的虎头鞋呐。
姨妈善良,待人宽厚。我在姨妈家曾生活过一段时间,因为她家附近有一所有名的小学,我去求读,吃住在她家。她已有6个子女,照例是不该打扰她的,我妈也真是,不过姨妈对我却是真的欢迎,由衷宝贝。吃饭时,她给我一只好看的与众不同的花碗,当时姨妈家经济条件不太好,伙食极一般,但吃中饭了,当我吃到碗底时,发现饭下面有一只荷包蛋。她向我眨眨眼示意别作声,原来那是她对我的优惠,她的6个子女是没有蛋的。以后竟天天如此,直到我离开姨家。
姨妈一生十分辛苦,她嫁到一个没落的大家族中,上无公婆照应,下无叔姑帮衬,生活靠丈夫在外地教书的工资及家里的薄田维持。她要操持家务,抚养6个孩子,还要忙于农事,大田的春播秋收,菜地除草施肥,夜里还缝补衣裳。
就这么忙,她还关心亲友,帮助别人。关心族中的孤儿寡母,关心娘家的弟弟妹妹。那年,天大旱,农村饥荒遍地,她家也吃不上大米,只能吃麦粞。一日舅舅来了,她不等舅舅开口,立马把好的麦粞分一半给舅舅背回家去。这就是姨妈的风格,乐于助人,甚至先人后己。
解放前夕她离开老家到姨夫教书的上海郊区,一日得悉堂侄是渡江干部,受了轻伤,需要疗养。她立即把侄子接到家里,由她亲自精心调养,几个月后侄子返回部队,真像沙奶奶说的“养得腰圆,膀又粗”。姨妈是在她85岁那年病倒的,任凭子女们百般孝顺,尽力医治,已回天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