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年未遇的酷暑中,于凉风习习的空调下,龙井一壶、蒲扇一把,在西皮、二黄弦乐声中,静下心来品读欧阳修的《夏日学书说》,其文曰:夏日之长,饱食难过不知自愧,但思所以寓心而消昼暑者。当其挥翰若飞,手不能止,虽惊雷疾霆,雨雹交下,有不暇顾也。“我将此段文字以草书写成条幅,贴在墙上,充当励志之警策。
赤日炎炎,以古人名言励志所为何来?京剧名家盖叫天也。皮黄乃吾一生所爱,看戏听戏琢磨戏,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篇章。戏曲人物画是我数十年笔墨浸淫的主角之一。以绘画之形象表现盖老的英姿是平生所愿也!在这个汗淋淋的夏天,埋首于盖叫天的历年相关资料之中,报刊文章、照片信函,以及我多年的舞台速写,集于一室,备创作时能得心应手。
盖老的戏看得不少,记得那年他腿骨康复后重新登台,参加梨园界救灾演出。盖老热心共益,唱的是义务戏,与海上名角麒麟童演出京剧《莲花湖》,盖叫天饰韩秀、周信芳饰胜英,盖老携儿子翼鹏及王筱芳等,盖门麒派同台演出于共舞台。开演那天场面火爆热烈,盛况空前。戏院门前挤得水泄不通。可惜那时没有录像和纪录片。其次是《恶虎村》。此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盖老已是古稀老人,当时于上海天蟾舞台为剧界作学术示范演出,其中夜行“走边”一段等一系列身段亮相,神采飞扬。北方名武生张云溪有云:半个世纪以来,无论是大江南北、关里关外,盖叫天先生这场“走边”被公认为经典之作,其中大鹏展翅之英姿则为盖老独创的舞台造型,可谓精美绝伦。再说盖派经典名剧《十字坡》,此剧经盖老反复演出,精益求精、千锤百炼,人称江南“活武松”。这出戏中武松和孙二娘在店里摸黑武打,挥匕首于地,探卧龙之爪,恰似盖老语:让观众从每一个角度都获得完整美观之印象。似这等精彩场面已成绝响矣。吾师吴湖帆先生有对联赞曰:英名盖台三叉口,傑作名扬十字坡。
人老了,常忆旧。还记得十余年前与十发先生同赴杭州笔会,会后专程同去金沙港畔拜见盖叫天先生故居“燕南寄庐”。(程十发先生也是个戏迷,曾与我业余同台票戏)只见厅堂上高悬盖老名言“学到老”,下面是我六十年代为盖老画的武松造像,两边是对联:“燕北真好汉,江南活武松。”往事尘烟、物是人非。但盖叫天先生为艺术奉献和一丝不苟的精神为我毕生之鼓励。
三个月的酷暑,在画案墨砚之间,举笔之际,恍惚如见盖老炯炯的眼神、英俊的亮相翩然而至。当年田汉先生有诗曰:“争看江南活武松,须眉如雪气犹龙。鸳鸯楼上横刀立,不许人间有大虫。练到轻松合自然,双鞭成我我成鞭。艺台几辈夸神技,不及青年盖叫天”。在这风生水起的尘世里,盖叫天百年之后还有很多人在怀念他,可见其人不同凡响。积画二十余幅,挑选七幅代表盖老经典之作制成明年台历,以赠亲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