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文人为实现修齐治平的经世之志,往往通过艰苦的努力步入仕途。然而黑暗、险恶的官场,迫使你要善于察言观色,阿谀奉承,投主所好,这与原本齐家治国的人生远大理想产生了较大落差,坠入迷惘。因此,代不乏人地会产生一些狂狷、叛逆,不合时宜的人物,曾衍东即是一员。
曾衍东(1751-1830),字青瞻、七如,号七道士、鲁斋。山东嘉祥人,为儒家“宗圣”曾参第六十七代孙。青少年时随父亲宦游闽、粤达二十年。在福建汀州,“扬州八怪”之一的黄慎时来曾宅,挥毫作画,令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曾衍东仰慕不已,也摹仿着画了一只苇荻间的螃蟹,黄慎见后大加赞赏,称:“此子当以画名。”曾衍东乾隆五十七年(1792)成举人。先后出任湖北咸宁、江夏和四川巴东县令,抚民育士,颇得民声,后因触忤上司,被诬贪贿,谪戍浙江永嘉(今温州)。至道光帝登基,年届古稀的曾衍东获赦,却因贫穷与路遥,归梦难成,遂终老东瓯。
曾衍东工诗,善写笔记小说,有《小豆棚》传世。擅书画,气格类“扬州八怪”,而狂放、粗率过之。所作人物、山水、花卉、蔬果、禽鱼等,粗笔焦墨,信笔挥洒,工拙不计,一任性情,并以独特的视角,漫画式的手法,描绘市井众生,世态万相,寓意深刻,是清代简笔大写意代表人物,受到吴昌硕、王一亭、丰子恺等近代海上画家的推崇。曾衍东尝言:“腹有牢骚,提笔而谤随之,惟施之于画,则人我胥忘。”性格嵚崎、狂狷的他,当年仕途困踬,也是缘于不受官场束缚的脾性所累。然对于一位艺术家而言,曾衍东坎坷的生活境遇和豪放不羁的个性,使其更具备勇于开拓、创新的精神。他将胸中郁结不平之气,宣泄在其绘画作品,乃至在其篆刻作品中。
曾衍东在明清流派篆刻史上或许是个陌生的名字,但从他遗存为数不多、不拘成法的印作中,可窥见其极强的主观意念和嬉戏心态。他刻印挟高凤翰恣肆之风,摒弃了程式与法度,乱头粗服,生涩古拙,独具恣肆放纵之姿。曾衍东这种离经叛道,纵横啸傲的做派,既是对高凤翰印风的突破,也可视为近世“写意”印派之先行者,而他的印风在彼时却被视为“野狐禅”。
就印艺而论,曾衍东是无法,也无需用秦汉玺印的高标准来衡量与要求。他的印作虽功力稍逊,缺乏精微,却是恣肆放纵,发乎天成,直抒胸臆。曾衍东这种摩古出奇、不衫不履的风貌,也对喜爱其画作,又善于创新的近代吴昌硕有着很大的启迪。在吴昌硕绘画中曾有“拟七道士画法”等题句,篆刻也受到曾衍东一定的影响。然而同样是乱头粗服,吴昌硕与曾衍东的不同在于曾氏用刀欠稳,其乱头粗服中带有生疏的“浊”,而吴昌硕以其深厚、全面的传统艺术功底和超人的天赋,尤其是对细部的感悟和精当处理,使乱头粗服中有豪气,有文脉,有古意,生有风神,格古韵新,这是曾氏所不能望其项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