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名炭疽受害者调查表、逾百万字的笔录资料，这份由王选与宁波大学、浙江工商大学近千学生耗时十年的汇成《“烂脚病”调查报告》，目前已进入最后整理阶段。作为《日军在浙江实施细菌战专题研究》的子课题之一，将由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明年出版。

　　相比已经“申遗”的南京大屠杀和日军强征“慰安妇”档案，外界对细菌战仍知之甚少。时间流逝，刻不容缓。如何抢救这段尘封的历史？如何抚慰这些风霜的老者？唯有官方机构与民间组织形成合力。

　　老人相继离世历史从此消失

　　一栋昏暗破败的出租屋，83岁的刘增虎拄着拐杖，右腿大面积溃烂露出胫骨。无人陪伴，没有言语，老人只是沉默地直视镜头，秽浊的双眼满是无助与悲伤，泪水抑制不住溢出。

　　这是侵华日军细菌战衢州展览馆拍摄的炭疽受害者纪录片，观者无不动容。“2013年6月29日，在拍摄纪录片一个多月后，老人去世，这是他留下的最后影音资料。”黑色底版上，片尾字幕如是写道。

　　“他的烂脚是何时出现？这些年又是如何度过？还没来得及为他做口述历史，这些再也无法知道了。”今天上午10时，14名来自宁波的大学生走进纪念馆。这处位于罗汉井五号的古宅，正是70年前遭受日军细菌武器攻击的首批遇难者黄廖氏的故居。

　　“寻找被遗忘的历史”，学生们这样命名此次暑期社会实践活动。2004年起，宁波大学和浙江工商大学细菌战调查会成员就在王选的带领与指导下，辗转浙江金华、丽水、衢州等地区，寻访“烂脚老人”、记录口述历史。

　　此行，他们计划回访和核实衢州的情况，然而困难超出想象。有些老人已经病逝，记忆再难修补和追寻；有些曾能清晰报出有相似“烂脚”症状的村民名字，现在就算贴着耳朵大声询问，也只能简单回答两句。

　　跨年度跨地域调查难度大

　　只有被记忆，才能成为历史。

　　二战结束至今，犹太人从未停止对德国纳粹的控诉和索赔，各地大屠杀纪念馆、大规模游行活动，让全世界迅速了解那段血腥暴行。

　　然而，细菌战受害者大多是农民，他们本就是中国历史上最沉默的一个群体。多年过去，老人平均年龄超过80岁，记忆衰退、听力丧失，无情岁月侵蚀着他们诉说历史的能力，这场浩劫尚未清晰，就被彻底埋葬。

　　2002年，在王选陪同下，美国历史学家谢尔顿·哈里斯、微生物学专家马丁·弗曼斯基和皮肤病学专家迈克尔·弗兰兹布劳前往浙江调研“烂脚村”，这是战后国际学界首次赴华调查日军细菌攻击造成的伤害。

　　“南京大屠杀持续六周，而细菌战引起的是疾病流行，受害跨年度、跨地域，后遗症更是延续至今，调查难度可想而知。”王选介绍，根据民国时期报纸记载，1939年就有日军飞机在宁波、萧山等地撒播不明物质，1940年至1944年间多次实施细菌武器攻击。毒菌种类繁多，包括鼠疫、霍乱、伤寒、副伤寒、痢疾、白喉、炭疽等，调查需要流行病专业知识。

　　长期以来，国内对细菌战受害情况始终没有全面的调查，这段历史的记忆修补主要依靠民间志愿者、流动性极强的大学生，以及所剩无多的受害者。

　　“烂脚病”是日军细菌战铁证

　　2006年，中央统一部署，在全国多个省市开展抗战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课题研究，细菌战首次进入官方档案调查。

　　“浙江是日军实施细菌战的重灾区，涉及7个市20余县，造成人员伤亡惨重。”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一处处长包晓峰介绍，2015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今年初，省委党史研究室启动“日军对浙江细菌战调查”，并已列入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

　　“计划分成25个专题，力求完整、准确、权威！”包晓峰强调，将根据区域划分组织撰写，每一个受害县市写一篇综述，内容涉及细菌战的背景、疫菌传染途径、区域、种类、症状，以及死伤人数等。

　　同时，官方将借此机会与民间调查队伍紧密合作，优势互补。

　　“‘烂脚村’的事实非常重要，因为它最终证实日本确实针对中国军队和平民，有意撒播生物剂作为武器。它还表明，这种撒播不是简单的控制范围内的‘田野实验’，还是一种以一个省的人口为目标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攻击。”在《侵华日军浙赣细菌战炭疽、鼻疽攻击受害地调查报告》中，马丁·弗曼斯基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