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窗前是否有棵树，大多是水杉吧，十来年里就长得遮天蔽日，从此你的屋子就跟阳光再见了。
这棵树，曾是沪上不少老小区居民的大烦恼，直到8年前，绿化条例修订，“扰民树”才回归了“绿化树”。
今天上午，《上海市绿化条例修正案（草案）》提交市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21次会议审议，这部法规8年后再次进入修正审议程序。从修订到修正，“一棵树”究竟看见了怎样的“开门立法”？
话说2007年5月1日，修订后的《上海市绿化条例》实施，此前，修订法规已经酝酿了四年。最直接的修订原因是：大树扰民。最直接的推动者，一位是长宁区人大代表唐秋生，一位是市人大代表刘正东。
唐秋生是长宁区仙霞街道居民。2003年，他常听居民抱怨，大树扰民，简直没法过日子。一户人家住5楼，大白天屋里得亮灯，窗外大水杉枝繁叶茂，屋子挡得严实，白天也像黑夜，阳光没有，凉风没有，小虫子天天来打招呼，这日子好过吗？
当时，在仙霞地区，大树扰民受害最严重的小区是大金更。大金更1-3号楼的68户居民写了联名信，请业委会主任把信交给了唐秋生。2003年6月18日，长宁区人大仙霞代表组开始调查扰民大树，唐秋生是调查组组长。4个月的调查表明，13个小区共有2207棵大树，其中961棵干扰居民正常生活。在整个长宁区，有5000棵大树影响3万户居民。
绿化原本是好事，绿化树为什么会变成“扰民树”？原来，20年前，水杉是不少小区的绿化首选——价格便宜、生长快，要想快速绿树成荫，不选水杉选谁？只不过，当时没想到，水杉不能离楼房太近，也不能太密。“想不到”的后果是，10多年后，绿化树就变成了“扰民树”。依据当时的绿化法规，小区内伐树或者移树都是“禁止”的。于是，居民采取极端方式解决问题，一些树根甚至被浇上了硫酸。调查小组认为，绿化跟民生发生了冲突，就应当修订地方立法。
然后，这份由区人大代表完成的调研报告被交给了市人大代表刘正东。2004年1月，市十二届人大二次会议，刘正东提交议案建议修订绿化条例。这份代表议案被大会列为立法案。
接下来，立法调研表明，人和树冲突的连锁反应是：人和人的冲突。仙霞物业公司曾经在2003年向居民发放100份意见征询单，回收了83份，其中认为树木影响生活的有57户，占有效问卷的68.7%；没有影响的10户，占12.1%；影响一般的占19.2%。居民居住楼层不同，对水杉的感受也不同，于是，在受害居民呼吁移树砍树的时候，另一部分居民却要坚决护绿。大树，就这样把小区居民划分成了不同的利益群体，平衡各方利益，修订绿化条例，势在必行。
于是，申城有了第一次社区立法听证会。2006年12月14日，在徐汇区康健街道白玉兰小区居委会，上海市人大常委会首次将立法听证会开进了居民区，听证内容是绿化条例修订草案，听证陈述人都是社区居民。居委会地方不大，20名听证陈述人，10多名听证会组织者，就把会场挤满了。众人关心的是：扰民大树谁来搬？怎么搬？该搬的不搬怎么办？
2007年1月17日，市十二届人大常委会第33次会议以“立新废旧”方式审议后全票通过了《上海市绿化条例》，当年5月1日实施。在通过的条例当中，听证会上的焦点问题都有了答案。你家窗外要是有棵扰民大树，依照条例，只要请物业公司提出申请，绿化管理部门就会依法来处置。职能部门要是该作为不作为，行政复议，行政诉讼，都行。
其实，1987年制定的《上海市植树造林绿化管理条例》，从1991年至2003年曾作过5次修改，到2007年，“一棵树”经历了6次修订。今年，绿化条例进入再修正。原因是：立体绿化。我们知道，上海作为特大型城市，城市密度高，环境压力大，城市要够绿色，偏又碰上了人多地少。立体绿化，就像个能干的“多面手”——缓解热岛效应，减轻泄洪压力，净化空气，改善景观，它行；实现建筑节能，缓解绿化用地矛盾，它还行！
那么，立体绿化该有哪些强制性规范，哪里必须有，哪里可以没有？这些都要法规给说法。所以，再修正，来了。没错，一部与日常生活关联度极高的“技术性法规”，就是这么“爱折腾”。
法律原本也有生老病死，所谓立法，就包括法律的“立、改、废”，社会生活变化了，规则便不能固步自封。因此，立法要讲究“时效性”，更要评估“可行性”。
“开门立法”，不只是把“门”打开那么简单。公开、时效、可行，如何成为地方立法鲜明特色，科学立法、民主立法又如何成为必由路径？从“一棵树”经历的修订之路，不难看出上海地方立法渐趋成熟的路径和特色——从一项社区调查开始，到市人大代表提出议案，再由代表议案变成立法案；然后，立法案又回到社区立法听证会征询市民意见，直到最后通过新法规——每一个立法环节都与民生、民智、民意息息相关。
当“开门立法”成为规则制定的常态，这样的路径和特色，还将在现在和未来延伸。2013－2017年上海五年立法规划中，45件法规草案将渐次进入审议程序。这“45件”将如何坚持科学立法、民主立法——立法前，要有充分的论证、评估，立法后，要有法规清理长效机制，科学设置权利义务；同时，开通多种途径，完善立法听证，保障公民有序参与立法的积极性，平衡协调各方利益，促成社会共识最大公约数。这“45件”能否实现这样的路径预期？不妨温习“一棵树”看见的开门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