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国未能齐家
西汉中期著名大臣霍光(?—公元前68),在治国上非常有一套,历代学者都不否认。他在汉武帝(刘彻,公元前156—公元前87,公元前141—公元前87在位)临终前受托孤之命,执政后改变了武帝时代极度拓张的国家政策,转而把重心转移到国内民生和农业、商品经济的发展上,实现了汉朝第二轮“休养生息”,为汉宣帝(刘询,公元前91—公元前49,公元前74—公元前49在位)时代的西汉中兴打下坚实的基础。霍光受命辅佐的汉昭帝(刘弗陵,公元前94—公元前74)去世之时年仅二十一岁,且未留下子嗣。霍光先是和大臣们一起迎立了汉昭帝的侄子昌邑王刘贺(公元前92—公元前59)。刘贺在位短短二十七天,和以霍光为首的政坛老臣发生了剧烈冲突,导致被废。后来又在霍光主持下,迎立汉武帝曾孙、卫太子(刘据,公元前128—公元前91,因母亲是卫子夫而称卫太子,也因“谋反”之故被称作戾太子)之孙刘病已(汉宣帝小名病已,即帝位后才改名为询)为新一任皇帝,在此期间有二十七天空当期,汉朝是没有皇帝的。注《资治通鉴》最著名的学者胡三省评论道:“汉朝无君二十七日,天下不摇,霍光处此,诚难能也。”二十七天没有皇帝,居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变乱,霍光能把这件事处理好,很难能可贵。除了政务正常运转外,更为关键的是,霍光没有让人觉得他自己有篡夺帝位的野心,所以大家都很服帖,各干各的,没有人生惹是非。霍光的才能和忠诚在这个非常时期都得到了考验。
但在政治上如此成功的霍光,死后留给子孙的却不是无限荣光,而是门庭破落、宗族夷灭的惨烈下场。霍氏家族这个结局,和霍光在世时的风光形成强烈反差,因此也给后世功臣家族留下深刻的教训。为什么会这样?关键就在于霍光能治国,却不能修身、齐家。霍光齐家的失败,可以从他的太太说起。
霍光夫人名叫霍显(?—公元前65)。夫妻俩除了儿子之外,还有几个女儿,其中大女儿有幸做了汉昭帝的丈母娘,算是富贵有靠。霍显尤其宠爱的是小女儿霍成君(?—公元前54)。汉宣帝刚被立为皇帝的时候,霍成君还待字闺中,霍显很想让她成为汉宣帝的皇后,以长享富贵。但问题是汉宣帝早年在民间时已经婚配,女家姓许。汉宣帝还在襁褓之中时,发生了巫蛊之祸,他祖父戾太子被栽赃陷害,被迫起兵,最终兵败自杀。汉宣帝也在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被一起关到监狱里。戾太子子孙这一支,后来就只剩下汉宣帝一个人。虽经赦免,像庶人一样长养在民间,但作为身负谋逆大罪的戾太子的孙子,汉宣帝早年在民间的生活应该是充满艰辛的,婚配不到好人家的女儿便是艰辛之一。在忠于祖父的老部下的热心张罗下,刘病已最终聘了一位许姓女子为妻。这位女子的父亲早年因为犯法受了腐刑(阉割男子生殖器的刑罚)而在宫中担任杂役。这样一户人家,应该说社会地位是比较低的,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家,当许太太知道老头把女儿许配给汉宣帝之后,也非常生气,觉得宝贝女儿不应该嫁给罪人的孙子。好在许家老头不是妻管严患者,老太太反对无效,刘病已算是有老婆了。
等到刘病已做皇帝了,这一下什么都来了,很多人巴不得他没老婆,好把自己家的女儿塞过去。公卿大臣们认为许家女身份太微贱,不适合立为皇后,所以在汉宣帝即位之初仅被封为婕妤,皇后要另选名门闺秀。后来大家一知道霍家有意思把小女儿纳入宫中,当然谁也不敢跟他们抢,都想附和霍家,立他们家女儿为皇后。当发未发之际,汉宣帝忽然跟大臣们说,我贫贱时候佩过一把剑,现在虽然富贵了,但怀念旧物,你们帮我去找找看。大臣们很纳闷,商量立皇后呢,找贫贱时候的佩剑干嘛?就有聪明的立刻悟到了,皇帝这是在暗示不忘旧情,皇后人选倾向于贫贱时候和他做夫妻的许氏(名平君,公元前88—公元前71)。明白皇帝的意旨之后,大臣们也很配合,马上建白,请立许氏为皇后。皇后人选就这样确定下来,霍家女儿第一次谋求正后宫之位的企划失败。从中可以看出,汉宣帝这个人有很了不起的地方,虽贵为天子而不忘本。
夫人邪恶策划
女儿没做成皇后,霍显不肯罢休,始终想着要找机会让自己的幼女成为皇后,结果为此犯下弥天大错。霍显想,由于许氏的存在,自己女儿失去了成为皇后的机会,那让许氏消失不就可以了吗?为此,霍显制定了一个非常邪恶的计划。
汉宣帝即位两年多之后,许皇后又怀孕了,身体状况不太好。有位女医名叫淳于衍,在皇后身边侍奉。这位淳于女大夫和霍家关系好,曾有一次去拜访霍显,目的是为她丈夫求官。他丈夫本来在宫廷里面做门卫,想通过老婆和霍家的关系求个肥差,就让老婆去找霍太太了。霍显一听说侍奉皇后医药的淳于衍有求而来,心里一个邪恶的计划就出炉了。于是摒去左右,和淳于衍私聊,对淳于衍的称呼也开始亲密起来了,不叫她的名,而称她的字。古时候并非只有男人有名有字,有些女性同样有名有字,古人称字不称名,是表示亲近。淳于衍字少夫,霍显就称她少夫,表示贴心,做闺蜜状。霍显说,少夫啊,你有事来告诉我,找我帮忙,那是看得起我啊,我也有件事想找你帮帮忙,可以吗?淳于衍一心惦着她丈夫的美差,想都没想就直接回答:霍夫人发话,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霍显说,我们家将军(指霍光)最疼爱幼女,很想让她富贵无比,这件事恐怕要托付在少夫你身上。淳于衍一听这话莫名其妙,堂堂霍大将军之女的富贵要依托在自己一个小医生身上,什么意思?等霍显把接下来的话一说出口,淳于衍吓坏了。霍显接着说,妇人分娩是十死一生的大事,本身危险性就大,你又恰巧在皇后身边侍奉汤药,如果能借许皇后这次分娩的机会,在汤药里做些手脚,把许皇后给去掉,接下来的皇后必然是我们家女儿。这事如果能办成,也就不是给你丈夫谋个差事的问题,我们两家富贵共享、同休共戚!
淳于衍说,皇后身边医生不止我一个,而且给皇后进药,照例要有人先尝,这事恐怕有难度。霍显又说:“将军领天下,谁敢言者!缓急相互,但恐少夫无意耳。”霍显把自己家老头抬出来,官太太拿当家的当招牌太常见了。和一般的官太太不同的是,霍显张狂到根本不把毒害皇后这样的事放在眼里,觉得只要自己家老头子在,天皇老子也只是条小蚯蚓。
淳于衍沉思良久,终于答应。此时的淳于衍有不答应的余地嘛?事实上她根本不可能不答应。这么机密的事,霍显对她和盘托出,如果她不答应,以霍家的势力,能留着她继续开口说话吗?淳于衍本来只想为自己丈夫谋个美差,没想到竟然陷到这么个天大的阴谋里去了。此时已无退路,淳于衍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此时的淳于衍,大概是最能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道理的。因为贪婪,贪图一个美差,结果把自己给害了,这样的事生活中也非常多见。
许皇后分娩之后,淳于衍真把一种带有毒性的草药附子捣碎后带进宫里去了,并把它掺杂进太医开的药里给许皇后吃下了。许皇后服药之后感觉到头很疼,马上就怀疑药里有毒。淳于衍在边上抵赖,说药没问题,没有毒。许皇后烦躁、愤懑的感觉不断加强,不久之后便去世了。许皇后去世之后,淳于衍还出宫去了霍家一趟,和霍显见面后也没多说什么,相互寒暄一番,双方心知肚明。霍显也不敢在这当口重谢淳于衍,怕被人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