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在一点点地上涨
车轮“哐当哐当”地撞击着铁轨,车体不停地摇摆,用现在的眼光看,那列火车实在太慢,而且像老牛拉破车似的走一段就得喘一阵子气,歇一会儿。每逢到站就有一双双或大或小的脚,拖着或重或轻的行李从聂腾飞身上迈过。粗鲁的汉子不耐烦地粗声粗气骂几声,上海的“阿拉”轻蔑地叫一声:“小赤佬,挡了道儿了。”他抱歉地站起来,侧过身去把道让开,不过那只蛇皮袋子却紧紧地抱在怀里。袋子里装着外贸公司报关单,那是万万丢不得的。
火车宛如摇篮,逛荡来逛荡去,逛荡得他睡了一觉又一觉。三四点钟,正疲惫不堪地迈向梦乡深处时,火车“呜”一声进了上海站。他一下车就看见早已候在灰蒙蒙晨雾中的接件人。两人匆匆交接,甚至连话都来不及说,一个转身出站,要在海关上班前将报关单送到;一个返身上车,坐那趟车返回杭州,再去外贸公司揽件……
随着网络的扩张,业务的发展,送件的战线也越拉越长,从上海、杭州,延伸到绍兴、宁波……两路人马半夜里对着走:一路从上海到宁波,一路从宁波到上海。这时,上海、杭州的快递公司也多了起来,送件人不再去抢车厢里的座位,每家公司的送件人都守着一个两节车厢连接处,比如8号至9号的连接处是申通的,9号到10号的连接处是天天的,10号到11号的连接处是路路达的……各有各的地盘,互不侵犯。嘉兴的不仅要接件,而且还要把发往杭州、绍兴、宁波的件送来。
车站管控严了,接件人进不了站怎么办?这是难不住他们的,宁波的送件人买的是绍兴的票,绍兴接件人持杭州的票进站,接头后两人不仅交换快件,也交换车票,接件人拿着宁波到绍兴的车票出站,送件人拿着绍兴到杭州的车票去下一站,在杭州仍如此炮制……这不但解决了进出站的问题,沿途各网点还分摊了成本。
随着货物越来越多,送件人不再拎一只或两只蛇皮袋子了,而是大包小裹好多件,堆得像座山似的。列车上的售货员烦了,列车员烦了,列车长也烦了。“你怎么着啊?天天大包小包地占着连接处,把这儿当成你家了?补票!”好说话的让你补票,不好说话的让你下去。农民自有农民的智慧,知道怎么对付。于是,买两瓶矿泉水,来两碗泡面,我都消费了,你总该放过我吧?
最可怕的是春运,车站人山人海,车厢挤得像罐头似的,几乎是前门挤进一个,后门就掉下一个。送件人大包小裹地背着抱着,接件人艰难地接件递件……
中国农民没有西方快递的货机,也没有邮车,他们却像《南征北战》中那句经典的台词:“我们的双腿一定要跑过敌人的汽车轮子。”他们的确跑过了,中国的农民不仅勤劳而勇敢,而且富有智慧和创意,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若知道中国农民是这样做快递的,会有什么感想?会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还是叹服不已?
随着两挂长鞭在空中炸响,中通的网络班车在鞭炮声中驶出普善路290号大院,汇入滚滚车流。赖梅松望着融入夜色的网络班车,望着金杯面包那红红的尾灯,它到底预示着停止,还是希望?
中通脚下的四个轮子跑了起来,业绩不尽如人意,第二天全网的业务量比第一天多22票;第三天比第二天多了32票,尽管远没达到预期效果,却在一点点地上涨。
老史,即联邦快递创始人弗雷德里克·W·史密斯,他是一个疯狂的冒险家,是一个执着的追梦人。1965年,在耶鲁大学攻读经济学与政治科学时,老史居然发现计算机将对商业社会产生巨大影响,传统的物流运输无法胜任计算机化,于是乎一个在常人看来不着边际的梦想——航空快递就产生了。
对中国人来说,梦想往往是隐私的一部分,是不可以告诉他人的。美国人老史却将这一梦想写进15页的经济学报告。荒诞,绝对的荒诞!导师在他的报告上打了一个C!怎么会有这么不着调的学生,用飞机搞快递,亏他想得出来!老史的梦实在是太超前了,当时连传真机还没有,空运一件货物往往要经过数家航空公司转运才能送达。在导师的眼里,快递也就能送送外卖、送送比萨饼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