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蝉鸣不歇,炎热如火。
小时候,有三种夏天的香味,一直忘不了。一是檀香皂的味道。疯玩一天,傍晚,母亲就拿一个大木桶,把我放进去,用檀香皂洗个遍,然后香喷喷的,让我穿条小花裙子,坐到藤椅上。那时候没有电风扇,没有空凋,大家都有乘凉的习惯,等白天的暑热消散些了,才能进屋休息。晚饭后,一家人去院子里乘凉,因为有蚊子,母亲就会朝我的胳膊和小腿,洒上花露水。那是特别出挑的香味,感觉有很多花香集合在一起,所以,特别喜欢。总是恨不得多洒一点,母亲却总吝啬地洒上几滴就放下了。后来,我就央求她在扇子上洒上几滴,这样,扇子一扇,香风习习。这是第二种我熟悉的又上海又夏天的香味。
第三种香味,小时候属于我的母亲,也是很偶尔的,母亲会奢侈地买上一枝白兰花,别在她的领口,抱我的时候,那么清新幽雅的香味,淡淡悠悠地,若有若无的。“好香的花,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母亲就笑说:“这是白兰花,好闻吧?”我要用手去摸摸那个小小的花骨朵,母亲拉住我,说摸了,花会发黄的。好吧,我只好仔细地看看那两个白色的花骨朵,被一根铅丝串在一起,很让人怜爱的稚嫩。晚上,母亲会用吸水的纸,吸满清水,包裹住白兰花,然后,挂在我的床头,我贪婪地闻着香味,不一会儿就入梦了,做的梦都是香香的。那是童年夏天特别温暖的味道。早晨醒来,看看那白兰花,外面的纸干了,花却依然鲜嫩雪白。父亲和母亲很少有亲昵的举止,偶尔,父亲回家,会悄悄地递给母亲一枝白兰花,母亲欣喜地接过,挂在衣领旁……两人不说一句话,却是最温馨的画面。
有一次看电影,还是黑白的,里面有个女孩卖花,一路清脆地叫着:栀子花白兰花,栀子花白兰花,栀子花白兰花……我都听呆了,太好听了。但是,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卖花的女孩,卖花的都是老太太。在上海的街头,电影院、商场、地铁口等,常会不经意地看到卖栀子花白兰花的老太太,挎一个竹子编织的篮子,一块蓝布,湿透了的,铺在篮子里,下面是没有串起来的花,蓝布上,则是已经串起来的花。白花,衬着蓝布,湿润着,尤其鲜艳,饱满,水灵,让人忍不住想戴上一朵。除了母亲常戴的两朵一枝的经典白兰花,如今有了用花朵连在一起的手串,常常贪心,别了一枝,戴了花串,还买上几枝栀子花,放在车里,回家放在书房,满室幽香,看上一本好书,真是人间美事。
买花久了,也会跟卖花的老奶奶聊上几句,每个老奶奶都有着笃定淡然的微笑,悠悠然的,好像从来不愠不恼,仿佛白兰花一般,兀自安静着自己,随意从容。她们常说,自己也是喜欢着花,卖花是好玩着的,不全是为了赚钱。看到她们,常会想起我的奶奶来,那个总是用温暖的眼神跟随着我的老人,一生勤劳,心态平和,安静努力地过着她人生每一个风雨相伴的日子,从不抱怨,不求回报。虽然离我远去,但是,常会想起奶奶,想起她的眼神……
有时候,下班,看到卖花的老奶奶,就买上几枝,送自己,送母亲,送朋友……美好着自己的心情,也美好着自己喜欢的人。
有一天,收到一个礼物,一个远方的朋友送了一个精美的手包给我,惊喜的是,打开,居然是一枝白兰花!
我笑,回她:上海的夏天,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