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深秋到冬末,写上海为故事发生地的少年小说《宝塔》,我把自己关在上海郊外,穿一条厚重的老棉裤,手机关闭,和日常生活隔绝开,抵御温暖而惬意的惯性,保持定力,捍卫充足的写作时间和空间。
再忙,我每天会听上几遍上海说唱《金陵塔》,让沪语的唱词和唱腔的韵味始终响在耳畔,这个说唱印刻在我脑海深处,和外滩黄浦江、淮海路、外白渡桥一样。袁一灵的说唱,我自小在上海弄堂,从各家的收音机里听过无数遍,烂熟于心,是我记忆长河里“最上海”的沪语表达。
金陵塔,塔金陵,金陵宝塔第一层,一层宝塔有四只角,四只角上有金铃,风吹金铃汪汪响,雨打金铃金铃又金铃。
我笔下的《宝塔》,故事时态在当下,语言必然要浸润上海地域特色,让那些沪语表达,像珍珠一般闪现在叙事中。男孩嘉庆13岁生日的这一天,一个神秘男子突然闯入。从此,家族曲折而隐秘的过往彻底改变了几个男孩的生活。我笔下的人,嘉庆和表弟嘉麟,离奇冒出来的虎子“兄弟”。妈妈和姨妈这一对相惜的出身上海高知家庭的姐妹花,“凤凰男”的嘉庆爸,做沪商的姑父,从命运的伤痛中超然而出的老绅士外公,一大家人的坎坷和秘密,爱,伤痕,亲情,在我心里酝酿不知多少遍了。
最初我设定这本写男孩成长的书,聚焦男孩之间难以割舍的信义、无法排遣的怒气、对成年男子的怀疑和敬仰等。为确保小说不受同龄女孩的干扰,我打算一个同龄女孩都不出现。但写着写着,灵光频闪,设定好的故事框架被不可知的力量打散,一种高贵的能量在主宰小说的起伏。惊喜来了,不少情节像涌泉一般冒了出来,小说的格局颠覆了设定,独特的小孤女不可避免地出场。完稿后发现不能删去她的篇幅,因为她的匆匆一现,竟是灿烂。
写出生命的模样,艺术地揭示一个人成长最重要的真谛,是小说《宝塔》的使命,现实题材的创作需要有主心骨,即写出生活的丰富性,人性的多元,浩瀚,儿童文学不能剥离世界的玄妙,越是日常的,现实的题材,越不能含糊,简约。写当下,往往更要有足够的能量,面对时代的风貌和风情,同步的语境等具有挑战的难题,能考量作家的想象力,审美功力,艺术活力。
写到嘉庆嘉麟一大家人的悲切暗伤,那份伤感又和《金陵塔》里的一段唱词如此契合:天上七颗星,树上七只鹰,墙上七根钉,台上七盏灯,河里七块冰,啊哟,天上乌云遮没天上七颗星。嘉庆、嘉麟带大人去看金陵小区建造的 “金陵宝塔”。心灰意冷的嘉麟不像小时候那样,不开心了,哭一顿就解决,这个少年在绝望中,是欲哭无泪,无法化解心中的疼痛。他两度走进伤心面馆,像蛇一样嘶嘶地吸面,还将爸妈一起带进面馆。一家人的伤痛,哀怨虽是不同,一起在伤心面馆狠狠地吃面,流泪,在伤心中化解疼痛,抚平家庭的沧桑、哀伤和不完美。
书里多处出现的“金陵塔”,沪语底下仿佛一个有力的象征,激起一家人共同的记忆,体现上海一家人的共同成长。嘉麟爸许诺要带家人去看一座座真正的宝塔,虽然他没有明确地意识到内中的含义。爱和情感。弥合这一家人,让他们看到生命中注定的缘分,一种宽容的光亮。环绕在他们中间的在爱之下的共识,怜悯,心中的信念,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是一座恒定的宝塔,存于人心,存于最宝贵的永恒人性,存于每一次呼吸中,仿佛清灯一盏,给人世光亮和无限的韵味。
沪语声声的《宝塔》和我以前写的《男生贾里》,“小香咕”近期写的《变形学校》《小青春》如此不同,讲上海故事,植入归属感,刻画上海记忆,厘清地域风格,既是天性的召唤,也是艺术的冒险。我不会拘泥同一种写作风格,与其做一个“安分”的作家,不如做一个追梦人,突破和变幻既不易又有趣,魅力无限这本书给我带来艺术感觉,写作弹性方面的新鲜升华,我将在写作的长河里,抵抗怯懦和惰性,继续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