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先生感叹他们这一代60年代生人,遇到了两次重大变革:制度的大变革和科技的大变革。制度上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体系的变革,技术上人工智能等新技术层出不穷。小时候,俞先生和父母交流的方式很传统,比如一起下围棋等。而现在小孩子玩的是《王者荣耀》,还有网络上层出不穷的流行语,和以前已经全然不同。所以俞先生想即使退休了,还要不断地学习,否则就会落后。这就是科技变革带来的影响。
1992年,俞先生被外派到上海信托欧洲代表处,在欧洲工作了八年。8年的海外工作,俞先生对海外市场产生了异常敏锐的嗅觉。这种敏感度在雷曼兄弟倒闭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俞先生当时所在的基金公司投资了雷曼发行的结构化票据。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雷曼轰然崩塌。如果雷曼破产,QDII基金将损失惨重。
俞先生清楚地记得,2008年9月14日周日是中秋节。他13日周六向上海市金融办和证监会报告,说雷曼有可能要破产。因为他和同事一直在关注雷曼的股票和债券,跟踪它的交易量和交易价格。雷曼的股价从2007年底的八十多块一直跌到一块多。俞先生感觉不妙,美国大型金融机构宣布破产通常会在周日晚上,也就是上海周一上班时间。到了周一中午11点还没有声音,12点还没宣布,俞先生有点担心向领导谎报军情,结果12点25分雷曼宣布破产。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后来随即进入追偿阶段。
周一雷曼破产,周三俞先生就派人去了美国和英国,但没有一个人接待他们。俞先生和团队申请查封雷曼的资产,当时查到雷曼在国内的房地产和股票价值总共七十多亿人民币,股票主要以QFII的形式存在,有的背后是雷曼客户的资产,有的是雷曼自己的资产,但都登记在雷曼名下,由于情况紧急,俞先生也不管资产背后是谁,只要登记在雷曼名下的就申请查封。当时上海市政府和金融办的领导做了很多协调工作,最终上海高院同意冻结雷曼在境内的资产。
除了查封财产,诉讼的过程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人证据环节。雷曼和基金公司签的协议里有一个条款,讲到基金公司对产品有充分的了解,有能力认识它,对产品是认可的。这就等于说基金公司买错了产品不是雷曼导致的。俞先生想想不对,要求对协议进行修改,改成是雷曼推荐了这个产品,雷曼认为基金公司买这个产品是合适的,这样买错产品的责任就在雷曼了。但是雷曼坚决不同意,最终协议没有改成。这样举证雷曼有问题就很难了,主张证据不合理也没用,包括当时的代理律师都认为很难打赢这场官司。俞先生和团队商量后,跟律师说这个案子不能沿用常规的思路,要主张他们欺诈。公司和雷曼之前都有邮件往来,认为雷曼的零息票据有风险,要求更换,雷曼回复说没有风险,这不就是欺诈嘛。雷曼请了一个英国的御用律师作为专家证人来辩称这并非欺诈行为,而是正常的市场判断。俞先生团队也花大价钱请了一位英国御用律师作为专家证人,可是一开始这个御用律师写的专家意见模棱两可,只有51%是帮着俞先生公司讲话,还有49%是帮着对方讲话。后来俞先生就和这个御用律师说,我们付你费用是要求你站在我们的角度给出合理意见,于是这个御用律师重新出具了对案件有利的专家意见,认为这里面有欺诈行为。这样人证有了,其他的证据就是和雷曼的邮件往来记录了。
最后案子判下来俞先生公司胜诉了,获得了赔偿。俞先生觉得不能被西方人的漂亮外衣所迷惑,该争取的一定要据理力争。这个案子给俞先生的启示是:一旦打官司,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一定不能按照原来的思路去想,要出其不意,另辟蹊径。
经历了那么多事,俞先生觉得人生有三个重要的课题:财富、苦乐、生死,这些都要看得多了才能有所悟 。
2011年,俞先生离开体制下海创业。以前在体制内是领工资,每个月银行卡进钱,手机会叮咚一响。现在出来创业,每个月手机叮咚一响,钱是出去的。创业有风险的地方在于,收入不可能和原来持平,要么比原来少得多,要么比原来多得多。俞先生和几个合伙人都不领工资的,创业就是要逼自己一把。好在太太和父母都很支持。离开体制,俞先生的感觉是先被海水闷了一下,然后再抬起头来。
这感觉真好,又活过来的感觉。金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