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所有生命共同的语言
——读赵丽宏新著《黑木头》
◆ 朱永新
5月中旬,和赵丽宏兄一起乘车从上海出发,去了一趟我的家乡。
三个多小时的旅程,我们谈了一路。老朋友之间,无话不谈,谈往事,谈文学,谈自己正在读正在写的书。这几年,丽宏写了几本儿童小说,受到读者喜欢,引起广泛关注,他写的童书,成为我们的话题。
2013年出版的《童年河》,是赵丽宏的第一部儿童小说,讲述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一个小男孩“雪弟”从乡下到上海的生活,其中有他童年生活的影子。2015年出版的《渔童》,讲述的是小学生童大路保护明代德化瓷渔童文物的故事。这两部小说出版以后颇受好评,但赵丽宏更看重的是新近出版的《黑木头》,这是他的第三部儿童文学作品。
赵丽宏讲述了自己和一条流浪狗的故事。四年前,在离他家不远的一所中学里,人们发现了一条流浪狗。它每天晚上在学校的大门里出现,远远地注视着从校门口经过的人,始终和人保持着距离,匆匆忙忙吃完人们送来的食物便离开。丽宏多次想接近它,但每一次靠近它都跑得无影无踪。两年前,这条小狗突然消失,不知去向。这段经历给了作家创作的灵感和动力,决定写一本书来讲述一条流浪狗的命运,以及它和人类的关系。小说写到一半的时候,他偶然遇到一位曾和他一起关心流浪狗的女士,那条孤独的小狗已经被这位女士收养,而且已经变得温驯可爱。创作中的小说,因此出现了新的方向。
赵丽宏的故事深深地感动了我,我也感受到他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真挚态度。回到北京不久,就收到了他寄来的刚出版的《黑木头》。在出差的飞机上,我一口气读完了这本期待已久的书。虽然对故事梗概已经有所了解,但读到文本,仍然再次被感动。
小说中的黑木头是一条孤独、敏感而倔强的狗。原来的主人是一个孤独的老太太,它与老太太相依为命,直到老太太突然发病去世。黑木头蹲在老太太身边不声不响守了两天才被人发现。被开麻将馆的邻居收留以后,黑木头因为不会看门,被新主人折磨得奄奄一息后,奇迹般地逃离麻将馆,在一个校园中藏身。一个偶然的机会,小男孩童童和妈妈在探望外婆的途中与黑木头相遇,他们想接近它,了解和探知它的身世,甚至想收养它。他们用了许多办法想抓住流浪狗收养,都没有成功。曾经讨厌养狗的外婆被女儿和外孙对狗的深情所感动,最后,竟然提出和他们一起去看望黑木头。没有想到,黑木头居然不躲避外婆,似乎前世相识,露出亲近之态,外婆也喜欢上了黑木头。经过九死一生的曲折,黑木头终于来到了外婆家,与外婆相伴。在外婆突发急病的时候,黑木头以惊人的举动为了救外婆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这是一本关于爱的情感小说,是一本关于爱的儿童文学。小说通过黑木头曲折的经历和它与小男孩一家的不解情缘,描摹出温暖的亲情以及人与动物之间的情缘。作家张炜评论说:他在这本书中读到了人类引以为傲的仁慈与挚爱,还有不同的生命之间丝丝相接的痛感与热望。这是“一部救助书,一首惋叹诗,一条激越奔腾的爱之河流!”贾平凹也说,在这部诗人写的小说中,可以看到“生灵间的理解和爱,融合在城市的夜色中,令人动容”。
是的,小说几乎没有出现爱的字样,但是字里行间洋溢出来的,是爱的语言与爱的情感。虽然黑木头曾经遭受过痛苦的虐待,虽然它对人们的善意持有戒备,但是那位孤独老太太的爱在它心中一直是珍藏着的,当与老太太相似的外婆出现时,它很自然地把藏在心中的爱迁移到了外婆身上。尽管黑木头一直与所有关心它的人对峙,但人们一直对它倾注着满满的爱意。
爱,让所有的生命能够听懂彼此的语言,爱也能够让人与动物之间建立忠诚与信任。黑木头的故事告诉我们:在记忆中保存并且散发出来的温暖与爱,将抚平所有的心灵疼痛,迸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
被倾听,多美好
◆ 吉 仁
性格内向,怕提要求,怕伤感情,说不出口,说不清楚……在人际交往中,或许你会被以上某种情形所困扰,那么不妨看看这本书,《只想被倾听:让自己说得出口,对方听得进去》。
如果有保持沉默的艺术,那么还有一种艺术是能够让人倾听你的真实想法。习得后一种艺术比前一种难得多,以至于我们往往不惜任何代价去说服别人,为自己争取被认可、被尊重的机会,坚定我们存在的价值。
我们失望,“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们愤怒,“我告诉你!……”;我们无奈,“无论我怎么说,他还是那个样子……”。所有负面情绪的核心都是我们未被满足的需求。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向生命中最亲密的爱人、父母、子女、朋友、同事发出信号,请你们看看我,在意我,理解我,支持我,宛如生命之初,我们需要被抱在怀里。能够被倾听,是我们寻找生命意义与幸福的必经之路。
我们经常用“沉重”来描述生命的艰辛,而“轻视”和“忽略”往往更足以在精神上把一个人压垮。这本书分四个部分:为什么没人听我的,感受自己的存在,被倾听的五部曲,被倾听和被理解的感觉真好。针对怕被拒绝、怕提要求、怕伤感情、说不出口、说不清楚等交流中的问题,作者介绍了有效表达的几大原则,帮助读者更自如更恰当地表达,更好地被人聆听内心的声音,获得理解、认同、支持和关注,在人际交往中保有自己的立场,在亲情、友情、爱情、职场关系中,学会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尊重,也获得直面生命中一切困难的精神力量和新的成长,活出真实的自己。
这本书的作者阿兰·布拉科尼耶是法国知名的心理学家、精神科医生、临床心理咨询师。阿兰致力于研究人的焦虑、沟通及亲密关系的维系与经营。他一生心理学著作颇丰,包括《用精神的力量保护自己》《生命中那些或大或小的焦虑》《聪明的乐观主义者》等,本书是他最新的作品,也是他的成熟佳作。
遥远而陌生的朋友
◆ 孙莉莉
《鄂温克的驼鹿》讲述了一个发生在遥远的陌生环境中鲜为人知的人群的已经成为过往很难再发生的传奇故事。好长的一句话!但这正是我阅读这本书的感受:遥远的北国大地大兴安岭,陌生的深山老林,那一群饲养驯鹿并以狩猎为生的使鹿鄂温克人,在并不算太过久远之前,过着与我们今天完全不同的生活,作为最后的狩猎者,他们的生活也在发生着巨大的改变,他们曾经经历的与动物的故事,只能被记录在文字和图画里成为传奇。
今天,这个故事来到了我——一个生活在都市,与野生动物和真正的山林已经基本断绝了联系的读者面前。这本书不仅给我讲了一个遥远的传奇故事,更给了我一个重新审视当下生活的机会。
书的封面上,一只眼神温顺的巨大驼鹿看着我,它来自画面下方的莽莽森林,它是驼鹿。打开绘本,树木茂盛的森林,连绵不绝的群山展现在眼前。
故事在正式开始之前,除了介绍生活在大兴安岭深处的使鹿鄂温克人和他们的生活环境之外,还讲述了驼鹿的身世——仿佛是一部电影的序幕——而让我隐约感到不安的却是,收留这只小驼鹿的猎人格力什克正是它的“杀母仇人”。这是一次错杀,使鹿鄂温克人是不会捕杀哺乳期母鹿的,这是猎人与山林相处的原则,但猎物终究是猎物,有朝一日,这头小驼鹿长大了,它是不是又一次成为了被猎杀的对象呢?我开始因为对小驼鹿的怜爱,而产生了对猎人的警惕,尽管他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猎人。
小驼鹿被取名为小犴,有了名字的动物就不仅仅是动物,它与猎人建立了联系,一种情感的联系。小犴在猎人的精心照料下长大了,憨态可掬。猎人格力什克把它带到人类聚居的村庄。在格力什克眼里,它是小犴,而在其他人眼中,它仍旧是一头驼鹿。果然,闹出了很多笑话的小犴,还是受到了人类的围捕,虽然它侥幸逃脱,但终究要躲进山林才算安全。
回到山林中的小犴一天比一天强壮,看着小犴长大的格力什克一天比一天衰老。在把小犴赶进大森林之后,他的身躯愈发佝偻,他知道小犴应该回归森林,就像他知道他的猎枪也要成为历史。终于,老猎人和一直陪伴他的猎犬一同去了。山林里流传着猎人和驼鹿的传说。
故事结尾出现的两批人颇耐人寻味。使鹿鄂温克的年轻人赶着驯鹿离开了这片森林。他们会选择祖先传下来的这种生活方式吗?还是会有自己新的追求?也许,我们期待他们守护着那片还能书写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故事的原始森林,守护着那些传奇,可是他们真的愿意吗?如果他们不愿意选择这种在我们这些城市人看来十分美好的田园牧歌的生活方式,他们有错吗?
盗猎者的出现让我们为小犴和其他动物担心,它们是人类虚荣心的牺牲品。
作家黑鹤并不认为自己的故事是写给小孩子的,画家九儿也不认为自己的画是画给小孩子的,他们只是想讲述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里有人和动物之间难以分割的一份真情,有一种人们对古老生活方式的怀想。这种生活方式和今天的工业社会、网络世界、商品文化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这个问题,不要说小孩子,就连大人也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却不一定能透彻地回答。
看了这本书,又让我想起这段对话。我想,文学作品总是能从一个远离或贴近我们生活的位置,唤起我们对自身的思考。无论大人还是孩子,当他们读到这样的故事,产生这样的思考时,人类、动物,山林、都市,过去、现在,古老、现代,遥远,切近……我们总会领悟一些什么。
与人生干杯
——杂谈长篇小说《食事绘》
◆ 子 溪
小说《食事绘》讲述发生在“休日酒店”的故事。女主人公张露被妈妈棒打鸳鸯,过后不断被迫相亲,心如死灰时她断然决定——与妈妈认可的男人结婚,再离婚。这种飞蛾扑火式的“抗争”当然不值得提倡,但希望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态度来唤醒并试图改变这种长此以往沉重的“母爱”。
张露的成长过程伴随作者对于故乡太原的记忆。视角多彩而模糊,烙印却深刻。真正的悲伤无需语言。对人物的种种刻画,处处可感受到一种疼痛,深入骨髓,无力扭转,我固执地相信,这感觉应该深刻着80后的烙印——说老似乎有些矫情,但的确已经不算青春的尴尬年纪。悲哀如同酒浆钝化了神经,疼痛于酒精中重新得以浸润。与张露相似的一代人,他们试图使自己得以解脱,桎梏却越挣越紧。这部小说表达“在沉重的家庭枷锁”背后,那些深藏不露也极少被提及,常常被忽视了的“岁月温情”。时光静好,岁月平安,我们还是要学会并懂得感恩。故事主人公身上那些积压已久的羁绊,纤弱而安静的心理挣扎状态,时常让作者在创作时难分彼此。人生如浮萍,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明天,摇曳难安,或许,“苦难”恰恰才该是人生之“常态”。
这世界从来不是黑白分明,一目了然。人生的意义及其本质,或许本就模棱两可,永远说不清。多年后,张露的悲哀带上了某种责任与厚重,她忽然间醒悟,这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动。这或许就是本小说希望带给读者的“真相”。记忆中,我十八九岁那些年,与父母的相处忽然变得艰难,说话永远驴唇不对马嘴,开口就炸。认为自己无法被父母理解,故意言辞激烈,刻意顶撞,以表达自己的烦闷与不满。这种莫名的焦躁感,纠缠伴随着我的青春时代。而每个年代的人自有其特殊烙印。换个角度说,在如今这样一个崇尚多元性的时代,我们抽象地评论某一代人的命运,很危险,也不公平。
本部小说搭乘几个不同角色,中餐厅楼面经理刘梅、调酒师王琳、后厨陈大佬、徒弟张斌,甚至楼面盯台的小弟小妹,貌似按部就班的笔触平铺直叙,实则是表达属于80后的纠结茫然。弱者宽宥,繁华都市的喧嚣在张露眼中,是声色犬马,光怪陆离,但身在故乡心何去,究竟该属于哪里?博尔赫斯说——“那个久违的小村子,就处于交叉小径的花园里……”“故乡”早已成为文学界一个“世界性”的泛泛主题。写法不同,表述迥异,在我看来,最吸引读者的,永远是书写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作者尽可能地记录编织,自身周遭所熟悉的种种人与事,只能如此,也只有这些范围,等于美国作家福克纳说,“故乡只有邮票般大小”。作者的活动与书写范围,也至多邮票般大小,能把他们通过某种渠道描绘出来,不自恋清高,不盲目自信,已是很大成就。
小说作者王瑢家楼下有两棵桂树,桂子飘香的清晨,她总会想起太原遥远的杏花与梨花。小说中的张露只要一喝酒,故乡便会自动浮现于眼前。她做星级酒店管理工作多年,这部小说与其他小说相较,无论笔法还是故事构造与人物勾勒,选题或场景,都有更多迥异之处。小说中诸多酒店餐饮业相关文字,夹杂只有深谙本行业才可能知晓的“秘密”,所以你将其称为“行业小说”也未尝不可。整个故事像开启的一部电影,记忆镜头可随意切换,媒介则是一杯酒。记忆随风摇曳,张露眼中看到的世界,时而单纯,时而混乱。岁月纷杂,生活忙忙碌碌,常伴随着怨恨在张露心底四处弥散。当“孝顺”被“愚孝”所取代,终于演变为自己跟自己纠缠,和谐的方式只能“与人生干杯”。余言再叙。
创作本小说伴随各种散碎记忆,加密裹缚,那些数也数不清的细节,只能在梦中——作者站在北京的后海岸边,故乡太原隐藏于某个角落,耳畔响起吴侬软语,它们遥遥相望,交叉着呜咽。眼下正值上海梅雨季,濡闷潮湿,雨总是突如其来,令王瑢想起汾河两岸早已干枯的河床。站在苏州河畔,“故乡”于她,似乎永远都找不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