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上,新农村建设如火荼。旧居翻新,后生们雀跃着:敞亮新房,大把钞票。母亲与所有的农妇们一样,边拾掇旧家什,似捡拾旧居之陈年往事。
鸡舍先期拆除,偏巧母亲孵得小鸡一窝。新农村,鸡舍能不新乎?母亲遂于未起之宅基上,先垒起两个与新居等类之鸡窝。小鸡尚好伺候,每日用鸡笼搬其进出,只烦累些。然老鸡们,则不认新窝,每日须自旧居驱赶。一副委顿阑珊样。
麦子登场,值下蛋旺季。雏鸡出落为成鸡,习惯与新窝产蛋,而老母鸡们,宁可于旧居草丛间下蛋,不就新窝。
母亲感叹说:唉!鸡亦恋旧乎?
(二)
为免却半夜侍弄麻烦,母亲不再从鸡贩子处购雏鸡,而是从养鸡场购得半大成鸡。成鸡犹如人之少年,已过夭折期,得之便可劲地长。母亲喜见眉宇。
她将雏鸡与草鸡一起喂养,以谷以麦以玉米。撒几把于场角,任其啄食。那些鸡不如草鸡活泼,难怪,陌生环境使然。母亲这样想。几天下来,母亲发觉那十来只鸡,都懒懒伏于篱笆旁,驱之怏怏。遂撒一把麦子谷子混合料观察。草鸡则竞相争食,而成鸡们却无动于衷。大概饲料不对胃口,如此下去,岂不饿死?那是十元一只买来的!母亲愁眉不展。
于是急急地去集市购得鸡饲料,撒于鸡群。恐草鸡们抢食,便操一竹竿。草鸡怕竹竿,远遁。成鸡们不知竹竿为何物,一无惧色。然面对鸡饲料,皆心有戚戚然作嗅闻状,了无置喙意。母亲纳闷。
值此,一老者过往。见此景便开言:得之鸡场之鸡,定得将食料置于食槽内方食。母亲急急搬出废置之猪食槽,旋掊一毛竹爿盛水。分置鸡食与水。众鸡纷争焉!
看着鸡们一改呆蠢相,母亲喃喃:如此之鸡安能独个谋生呢?她似有所悟。
(三)
自个孵小鸡不成,母亲遂于鸡贩子处购得雏鸡二十余。反正饲鸡是为食蛋,要公鸡何用?雏鸡自春末购得,至稻谷登场,已出落成脸红爪黄,如小家碧玉。次第下蛋。此乃头窝蛋,营养价值非比寻常,美食者争焉。
常理,鸡一窝蛋得下十五至二十天。其后歇息十天半载则继之。然众鸡仅下十来天便戛然。母亲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无公鸡,母鸡们怠工矣。祖母似提醒。
母亲幡然,于集市屠宰场觅得一大公鸡。其鸡毛色沃然,身段俊爽,司晨打鸣,鸡冠勃然。良鸡也!
此公鸡入赘后,似感主人刀下救命之恩,勤快非比。正值母鸡们年富少壮,奈何僧多粥少,旬余,则毛羽疏松,鸡冠蔫然。母鸡渴然。即便见生人趋近,亦作伏身状。
余由是感焉!人之功利在鸡蛋——一如母亲。而鸡之功利在本能——续延后代。公鸡于母亲,是功利之催化剂;而公鸡之于母鸡,则是双方延嗣所需。人之所为可谓功利;而鸡之所为,非功利,缘本能也!
母鸡之饥不择食而见人伏身,不若人之见功利而无端献身也!是为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