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
1984年,我赴湖南长沙参加第一届全国漫画创作研讨会,终于见到仰慕已久的漫画大家方成。当时我还在上海市电报局工作,只是个26岁的业余漫画作者。让我没想到的是,方成完全没有架子,很快就与大家打成一片。
在交谈中,我得知方成在编辑一本外国漫画《小国王》的专集,想到自己之前在上海逛旧书店时,买到了很多新中国成立前出版的《滑稽画报》,那些《滑稽画报》封三都是整版在连载《小国王》的漫画。我把这件事告诉方成,他听了非常高兴,问我能不能借给他选用,我当然一口答应。
回到上海后,我马上收集整理了连载有《小国王》的《滑稽画报》,有40多本,寄给了方成。后来《小国王》一书正式出版,方成特意在后记中写道,部分漫画由我提供。我看到了特别高兴。能为偶像选编外国漫画出点小力,义不容辞。
这之后,方成只要一出版新书就会寄一本给我。他知道我喜欢收集外国出版的漫画,也会将自己手头上有的资料复印给我。我当时作为年轻的业余漫画作者,能看到精彩的外国漫画,真是受益匪浅。从此,我们就成了忘年交,时常保持联系。
相交
这么多年来,每次我到北京出差开会,总要抽空去方成家里拜访老先生。近几年方成有些耳背,我无法直接与他联系,都是预先与方成的儿子继红或方成家里的保姆小张联系好,约定时间登门拜访。
2016年夏天,那是我最后一次与方成见面。我与山东漫画家黎青约好了一起去看望方成,一进门,见方成正在沙发上坐着候客,他看见我们来了,马上直起身子,从茶几上拿出一本硬面抄,让我们两人把自己的名字、日期都写上。我故意逗他:“方老,还记得我是谁吗?”他依然声若洪钟:“当然记得,你是郑辛遥!”他念了两遍我的名字,然后招呼保姆小张,从房间里拿出他的书,一笔一画认真签上自己的名字送给我们。
聊到兴起,方成当场唱起了用《两只老虎》曲调改编的《国民革命歌》。而后方成主动提出要与我掰手腕,那时他都已经98岁高龄,手劲儿还挺大,一点儿都不服老。在座的黎青立刻拍下照片,定格下这珍贵的瞬间。我到上海后,还把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引来了许多点赞和评论,大家都祝福方老健康长寿。有一位朋友还说:“辛遥,侬胆子大的,一不小心弄伤老寿星的手,事体可大了。”我赶忙回复他,不过是摆摆样子,让老人家高兴的。
近两年,方成的家人为了让他保持健康,督促他每日写一幅字或画一幅漫画,这已经成了方成每天必做的功课,有时候是一句成语,有时候是一幅自画像,也有时候是弥勒佛等造型的漫画。方成画画不用打草稿,都是一气呵成。他的儿子继红几乎每天都要将方成当天的作品发到朋友圈。继红每周还要发几次方成画画写字的小视频,漫画家们都非常期待和关注,如果两天不见照片和视频,大家会惦记着,纷纷给继红留言要求更新。两年前,老先生还专门写了一幅“仁者寿”的书法作品,让继红寄给我,敦厚的楷体苍劲有力,我视为珍宝,收藏至今。2010年他还特地为我(郑辛遥《智慧快餐》漫画展)题词。
敬佩
方成是中国漫画界的一位大师,不仅画了很多漫画,出版了《方成漫画》画集十余种、数十册,他还是一位漫画理论的作家,出版了《报刊漫画》《幽默讽刺漫画》《笑的艺术》《滑稽与幽默》等10本理论著作和《挤出集》《高价营养》《方成漫笔》等7本杂文集。在漫画理论研究方面,他是走在最前沿的少数专家之一。
1985年夏,本报《漫画世界》创刊,第一期就约了方成画了幅《清仓——啊哈,他们看见我们了吧?》,由此开始了《漫画世界》与他的合作。方成经常给《漫画世界》绘制封面漫画,他画风独特,总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效果非常好。1990年10月起,方成开始为《漫画世界》开设“方成评漫画”专栏,以点评外国漫画为主,每期一个专题,精选4至5幅图,再由方成撰写一小段点评文字。方成很爱举例子,他写的文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深受读者的欢迎。前后这40多期“方成评漫画”,他后来还专门汇编成书了。
2010年,新民晚报社与恒源祥集团联合举办《新中国漫画回眸》展览,特聘方成做本次活动的顾问,并请他写展览序言。方成在序言中回溯了漫画在国内的发展演变历程,将上海视作中国漫画的发祥地,并写道:“欣闻《新中国漫画回眸》在上海举行,回溯漫画作为时评的历史记录,我觉得,这是一次新中国成立以来以漫画形式回顾历史的尝试,看后会引人深思,想到新中国取得的伟大成就,以及在发展历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这里,还可看到我国漫画艺术的发展演变,和我国漫画家不断成长的情况。”此段真真是说出了一位漫画老兵的心声。
细细想来,方成给我的印象是,待人谦和、温文尔雅,而他的作品却绵里藏针、爱憎分明。他特别善于用他的幽默感来针砭时弊,画出了《武大郎开店》《不要叫我“老爷”,叫“公仆”》等脍炙人口的漫画杰作。这些漫画精品和他用毕生精力写出的理论著作都为后人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宝贵精神财富,他的漫画艺术将永载中国美术史册。他是我内心敬佩的漫画艺术大家。
郑辛遥 (赵玥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