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

　　《小年四首》：“百草披靡白月沉，腊寒冻了鸟声音。窗前高树枝干密，直向天青探浅深。”“岁岁新辰似旧辰，好风昨夜起青苹。一天晴碧云如雪，只有梅花开到春。”“泽畔霜根还自眠，门前已过采冰船。向来时序如流水，又在江南逢小年。”“大雪纷飞能几时，城春先见陌头枝。登车百里归来去，只为今人说古诗。”

　　腊月小年快到了。冷冷的天气，感觉是腊月，也感觉是快要过年了。除了梅花，几乎没什么花影可见。满地草色发白，一年一枯荣的意思，这时节是最可明了了。天真冷了，鸟应该还在，只是都不叫了，它们的叫声被腊寒冻住了。湖山清澈，清澈得只有简淡的色，寂静无声。窗外，满树的叶，渐渐落尽，露出了极美的、向上的、像叶脉一样生长和生动的枝条。天很高，枝条向上展开着，无所顾忌。树是无畏惧的生命，它们总是这样，不像人们，总是有所畏惧，即使内心知道自己是畏惧莫名。

　　小年快到了，小年又怎样呢？年年都过的，年年都是这样。新年，常常和旧年一样。是我过年过多了，还是年本来就是一样的呢？前夜一阵风，起于青萍之末，天气陡然冷下来了，今天被告知是小年了，腊月小年。这让我想起来，去年也是这样过的小年。再看看天上的云，冻得像雪了。雪一样白，看上去就冷。这样的云漂泊在天上，晴朗的天上，真是好看，无上清凉。这种清凉，只有人心能记住。这不可惜，人心永远是大于天的。所有的景象，只有载入人心才有意义，才是一种存在。这些漂泊的雪一样的云，不会长久。小年出现的美好，譬如这云，过不了大年，到不了来春。只有山水间、庭院里，渐渐吐露的梅花，才能开到来春。

　　雪沃大地。湖边的可以看到大树的根，霜冻着，雪沃着，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爆发出春天来。在这样的天气里，有朋友来看我了。雪夜访戴，是何等雅事。乘兴来去，半途回返。这里我写的是破冰船。天冷，河塘之上即使结上冰，朋友还是会来的。朋友不是候鸟，所有的季节都是好日子。何况佳日如酒，怎能少了如诗的胜友。这会儿，在江左湖山之间，重逢小年，他年怕难忘记了。

　　一瞬间，大雪纷飞。出门去，远远看见梅花开了。梅花是要开到来春的。它是春天的尖兵。见到梅花，就远远见到春天来了。今天出门，去百里外的练祁河边，去讲诗。一些年来，一直讲着诗。没有其他能力，只有诗能讲一些。感觉今人拥有了许多，所少的就是诗了。诗是种子，每个中国人心里都有，与生俱来都有。要懂诗，要让心里诗的种子开出花来，开出雪花、开出梅花来，开出整个春天来。很快乐，冒着严寒，许多人来听我讲诗。诗陪着我们过小年，传统里的小年。古诗和小年一样，也是传统的。它一直陪着中国人过日子，陪着今天的我们过日子，除旧迎新。一路来去，大雪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