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晚晴风景/金色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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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5月25日 星期六 放大 缩小 默认   
裁缝
谢咪家
  □ 谢咪家  

  我记忆中裁缝上门做衣服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事了。

  那时候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总要约个裁缝来家住上几天,帮一家老小做身新衣服过年。当时游走在上海弄堂里的裁缝是很吃香的,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价钱实惠,是按工(天)付钱的,一个工大约是一块出头。尤其到了快过年,裁缝特别难约,我真搞不懂那些大人为什么不未雨绸缪,夏天就把过年的衣服做好,老是要等到快过年了,急吼吼地到处打听裁缝。

  家里的裁缝来过好几个,唯有一位我们背后都称他为“瞎裁缝”的师傅,是我记忆最深的,也是来我家做的年数最多的。“瞎裁缝”五十多岁,江苏泰州人,说话很卷舌。他有一只眼睛几乎完全没了视力,所以看人做事头总是往一边斜。

  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对女红很着迷的年龄。看裁缝做衣服是我最有兴趣的事。裁缝干活很麻利,他的双手像跳舞一样在案板上灵活地摆弄那些布料,时而用剪子嚓嚓剪,时而坐到缝纫机前一顿猛踩。每一个动作都是环环相扣,从不迟疑。粗糙的手上有许多口子,也不知是被线勒的,还是冻裂的。他拿起细细的银针飞针走线,静静的屋子,只听到那嚓嚓的拉线声,那针脚细密整齐,让我羡慕不已。然后再用那双粗糙的手做成各种漂亮的纽扣,最常用的是长脚纽,也叫百脚纽,犹如百脚虫(蜈蚣),还有许多形状各异的盘扣、花扣、琵琶扣等。我看似学会了,但后来有一次如法炮制,还是没做成。

  我最好奇的是看他烫衣服时喷水,他喝一口破茶缸里的水,然后用力一喷,如同喷雾花洒,均匀地落在他要烫的部位。有一次我趁他不在,要用他的熨斗把我的裤子烫两条筋,那时很流行。我也喝一口水,学着他样,用力一喷,结果脸上、衣襟上、裤子上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

  他还有一件让我稀罕不已的宝贝——拉线盒,里面装着不知什么粉,把线一拉,往布料上一弹,一根直直的线便出来了。后来几年也不用了,直接用划粉,因为主顾们在买针头线脑的时候都会带上划粉。

  他唯一派我用场的是让我调浆糊,我用一把盛粥的勺子,放点面粉和水调成浆糊。他有一把竹子做的三角形刮片,专门用来刮浆糊的,我也很喜欢。他有时也会用手抹浆糊,抹完了手指往嘴里一舔完事。弄得我也忍不住悄悄地挑点浆糊尝尝,是啥味道。

  母亲是一个非常会折腾的人,家人穿的棉衣几乎每年都要翻新一下,母亲说这样会更暖和。她有件丝棉棉袄翻了好几次,越翻越薄了,后来干脆换上新的面子改给我穿了。我当时穿着绸缎的丝棉棉袄,在同学面前故意撩起罩衣卖样。罩衣真是做得天衣无缝,那么合身妥帖,以至于我每次换下来洗后,马上又套回去。

  晚上裁缝就睡在我们家楼下后房间,这原是弟弟的地盘,母亲把弟弟赶到楼上去睡。我起床下楼要经过后房间,我蹑手蹑脚走过他身旁,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蜷缩着,把所有的衣服都盖在身上,没有一点声响,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到八十年代初,这些游走在民间的裁缝,基本上都在上海租房子居住,然后在出租屋里开一个裁缝铺,大家把衣服拿到裁缝家来做。但听说“瞎裁缝”没有留在上海开裁缝铺,据说是身体不好,回了老家。再过几年听说死了。黯然!

  “瞎裁缝”在我家做了那么多年,终于也没熬到替我做嫁衣的时候。我的嫁衣是在南京西路著名的中式制衣店“龙凤”里做的。做了一件紫红色的闪尾呢大襟衬绒夹袄,滚黑边、琵琶扣。还有一件是绿底银花织锦缎对襟驼毛棉袄,龙凤扣。我想如果“瞎裁缝”在也一定能做出如此好的衣服,而且要便宜得多。后来的我热爱缝纫,儿子小时候的衣服我都做得有模有样,自己的衣服大多都自己做。这和“瞎裁缝”对我的影响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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