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自豪的两件事

　　80年代初，美苏两军没有高层对话，互信无从谈起。1984年，阿赫罗梅耶夫元帅出任苏军总参谋长，和负责全球战略事务的美国助理国防部长珀尔存在工作关系，后者觉察到阿赫罗梅耶夫并不古板，乐于除旧布新，并对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具有影响力。考虑到风险控制，他建议美军参联会主席克劳海军上将找机会同阿赫罗梅耶夫交朋友，克劳对此表示赞同。可惜，人称“冷战武士”的国防部长温伯格觉得军官自行越过文官去打交道“弊大于利”，便没好气地告诉克劳：“您把自己一摊事弄好就得了。”

　　1987年秋，美苏国家关系出现松动，12月初，阿赫罗梅耶夫陪同戈尔巴乔夫来华盛顿签署中导条约。其间，珀尔再次鼓动克劳去和阿赫罗梅耶夫联系。克劳怕授人以柄，便打电话给温伯格部长询问妥否，温伯格正赶上快离职了，也懒得管那么多，便敷衍道：“您斟酌着办吧。”意思是既不阻挠，也不鼓励。

　　克劳马上行动起来，12月8日在白宫举行的条约签字仪式上，克劳与阿赫罗梅耶夫一见如故，交谈甚欢。克劳笑着对阿赫罗梅耶夫说：“元帅，我听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情，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阿赫罗梅耶夫回答：“我也听过您的军旅传奇，能见到您也非常高兴。我一生中最自豪的事情有两件：一是参加伟大卫国战争并且活下来，二是来华盛顿参加中导条约签字仪式，这代表两个伟大国家共同担起和平重任。”

　　说到“和平”，敏感的克劳趁机邀请阿赫罗梅耶夫去参观五角大楼，这是向世界传递一个信号，当时最强大的两支军队的首脑能一起探讨维护和平课题了。9日早上7点，阿赫罗梅耶夫如约来到五角大楼，当他的脚历史性迈入大门后，他特意转过头对克劳说：“我有个话题，不知您有无兴趣听听？就像中导条约那样，能否设计一项工作协议，减少我们两军摩擦呢？”克劳回应道：“元帅，这对我很有吸引力。”吃完早餐后，两人同意向各自政府汇报这一倡议，如果同意，两军将组建联合工作组，共同起草军事交流计划和一份“危险活动协议”。

　　紧接着，克劳陪同阿赫罗梅耶夫参观五角大楼的核心区，还主动引见参联会的成员，当时在场的美国陆军参谋长沃诺和空军参谋长韦尔奇感到不自在，因为历史上五角大楼核心区从未接待过社会主义国家的将领。但克劳不在乎，热情地向苏联将军们讲解，而兴致颇高的阿赫罗梅耶夫也谈起自己亲历的二战苏美反法西斯合作，尤其是1945年两军在德国易北河的会师，“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岁月啊”。

　　被外国元帅提拔的军人

　　按照两军约定，阿赫罗梅耶夫将于1988年夏再次访美，没想到美国国务院的态度却“由晴转阴”，因为当年5月底，美苏首脑在莫斯科未能就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达成一致，而障碍之一就是身为苏方谈判代表的阿赫罗梅耶夫批评条约草案有漏洞，苏方“太吃亏”，这让美方很恼火。尽管如此，克劳还是顶住压力，在6月向阿赫罗梅耶夫发出访美行程安排，后者回信说将带大型军事代表团访美，包括苏联几大军种指挥官。在总统里根出席的国家安全会议上，国务卿舒尔茨怀疑苏联代表团中藏有间谍，而克劳却坚持这是影响苏联将军思想的绝佳机会，来的人越多越好。经过讨论，里根支持了克劳的意见。

　　1988年7月5日，苏军代表团抵达安德鲁斯空军基地，在初次接触中，过去被宣传“洗脑”的美军忽然发现，苏联军人并非傲慢无礼、拒人千里之外，他们倒是风度翩翩，谈吐风趣，和自己没有隔阂。

　　在正式场合里，美苏将领交换了在削减战略武器方面的专业意见和对分歧点的看法，也探寻了相向而行的可能性。6日一早，苏联客人搭乘美军飞机来到海军陆战队列尊兵营，阿赫罗梅耶夫问一名18岁的美军：“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吗？”士兵回答：“不，长官，但我觉得这是吸引我的话题。”中午，代表团登上美国海军最新航母“罗斯福”号，舰长带着苏联将军观看了舰载机在飞行甲板上的标准起降作业，每分钟就有一架飞机被弹射升空，整个舰载机中队在空中完成编队，然后在距离航母不到一海里处投弹，阿赫罗梅耶夫告诉克劳：“我早就看到过它们（指美军航母和舰载机），知道它们能做什么，它们对苏联构成真正威胁。”克劳则笑着说，让苏军将领看到美军实力，“这也是一种坦诚，表示我们不会轻易动用”。离开航母后，苏联客人又参观了美国陆军胡德堡基地，阿赫罗梅耶夫告诉克劳，苏军不是美国宣传机器所塑造的“侵略机器”，“我们不能总拿对方来吓唬自己，应该建立理性的关系，世界才会稳定”。

　　参观埃尔斯沃思空军基地时，阿赫罗梅耶夫问美军女中尉内格尔的工作细节，她的回答都很巧妙，既回避敏感内容，又不失礼貌。随后，阿赫罗梅耶夫转过身对克劳说：“您应该早点提拔她。”女中尉的上司伯比将军就站在旁边，于是克劳问他：“您听到了吗？”伯比说：“我明白了。”从此以后，内格尔的外号是“唯一被苏联元帅提拔的美国军人”。

　　多日相处下来，美苏两军将领之间已经很熟悉了，阿赫罗梅耶夫对克劳说：“上将先生，我还是得告诉你，你我已变得很友好，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仍觉得贵国攻击我国的可能性很大。”

　　交流结出丰硕果实

　　在苏军代表团访问美国后，两军对话气氛变得舒适起来，双方军事交流会谈越来越热络，同时减少危险活动的谈判也得到推进。1989年6月，克劳率美军代表团访苏，这时米哈伊尔·莫伊谢耶夫接替阿赫罗梅耶夫出任苏军总参谋长。美军代表团抵达后，苏联国防部长亚佐夫元帅和外交部副部长别斯梅尔特内赫热情接待，克劳同莫伊谢耶夫签署《危险军事活动协议》及《军事接触协议》，将两军交流制度化。实际上，这些协定确定了美苏两军在彼此附近地区活动时的军事通信规则，还包括其中一方无意中侵犯领土、干扰和向对方发射瞄准激光束时如何处置的方针，更深远的意义是美苏两军擦枪走火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候涛 宋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