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寒冬腊月刮“秋风”
日本鬼子侵占上海后,对英、法租界心存觊觎,然而无可奈何,而对非租界区域控制愈来愈严密,两种手段,双管齐下:1.通过伪政府,建立乡、保、甲制,颁发“良民证”;2.增岗设卡,检查来往路人。
朱家湾地处沪杭铁路与沪宁铁路分岔之间,日寇分别在沪杭线道口(现今光新路)和沪宁线道口(现今交通路)设立关卡。关卡拉着铁丝网,仅留有两米宽的进出口,守卡鬼子兵荷枪实弹,胜过凶神,来去百姓经过这儿,必须脱帽鞠躬,稍一迟缓,便挨枪托。沦陷区的百姓受尽凌辱,无力公开反抗,只能饮恨于胸。
朱家湾棚户区,类属伪市政府北新泾区太平桥乡,乡长已派定,正在筹划下属基层组织。包氏夫妇想找靠山,两口子一致认为良机来了,弄个保长当当,于是,去找爷叔活动。正巧,太平乡乡长袁祥卿是爷叔昔日的同窗,爷叔拍着胸脯满口应承。包兴旺备下一份厚礼,带着爷叔的推荐信,登门拜访乡长。袁祥卿近日正在琢磨朱家湾的保长位置由谁来坐?……棚户区无里弄名称、无门牌号码,居民来自四面八方,难缠户较多,得觅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看罢推荐信,正中下怀,来者又是草帘厂老板,落得卖个老同学情面,当场拍板,委以保长之职,管辖前浜和后浜。草包选择了这位置,这位置也选择了草包,二五一凑,便成十(实)。
包兴旺得到保长实位,尽管不属伪政府人员,但可算是“一方土地爷”。他领来开创经费,设立办公室,还从家乡聘来一位绍兴师爷后代孙一鸿当保干事,按人员定额,尚缺一名跑腿的保丁,此职务由谁来担当?一时拿不定主意,夫妻俩商来议去,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后选中儿子包德彪。这位小开,游手好闲,拈花惹草,爷娘用心良苦,想把他箍在身边,免得在外惹是生非。
人手配齐,立马行动,首先为弄堂取名称、为住户编排门牌号,然后以20—30户人家为基数,编成“甲”,甲长由保长指定其中某一户主担任,不得推辞。登门入户,逐一登记填表每家的人口,登记时讲明:不得漏报,尤为16岁以上的居民,漏报了领不到“良民证”。这段时间,说来也够忙碌的,从着单衣忙到穿棉袄,保丁用摩托车载着保干事,走遍前、后浜每户人家,历时数月,登记手续告一段落。孙一鸿很卖力,将登记表格以“甲”为单元,装订成册(如果这些册本尚存,毫无疑问,那是棚户区最原始的户籍资料)。
包氏夫妇铁算盘打得“噼啪”响,买卖人,说千道万,不做蚀本生意,谋得保长位置,送出厚礼;区长儿子结婚,乡长女儿出嫁,又连连奉上重金,这些都是投资成本。一枝花怎能放弃捞钱的机会,她出主意,要为新上任的保长做寿,连本带利捞回来。
包兴旺说:“我43岁,小生日不作兴做,外加生日已过脱哪。”
“侬真是个草包加笨蛋!缩脱3岁,不就是大生日啦。啥人还查侬啥辰光生咯。”
草包拍着笨脑袋,夸奖老婆头脑活络。二人选定日子,请孙一鸿照户口册本填写红帖,填后由儿子送至辖区内每户人家,并讲明做寿那天同时发放“良民证”。
居民收到红帖,怨声载道,明知是保长变相勒索,仍不得不勒紧裤带前去出“人情”。腊月初五这一天,草帘厂歇工,厂房改作“流水席”场所,厂门口设一账桌,孙一鸿坐镇,一边收钱,一边发证,满10人,入席用餐,川流不息。席上四凉八热,统是廉价的家常菜,量不少,足够逮个饱。
沈老夫子胸藏愤慨,来到现场,与包兴旺碰面时说:“秀才人情纸一张,请笑纳。”说罢递给孙一鸿一张红纸。草包知他是棚户区有学问的教书先生,尽管没出钱,总算给了面子,想留他吃饭,可没留住,夫子领来“良民证”,拂袖而去。
孙一鸿打开红纸,上书14个大字:“寒冬腊月刮秋风,百姓衣单不敢言。”
草包问,写的啥?孙一鸿念了一遍,还赞上一句,字写得极有功力。
草包笑着说:“有啥功力,冬天只有西北风,哪来的秋风?他是老糊涂啦!”
碍于保长面子,保干事不便当众解释“秋风”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