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舞 林黄鹂 |
如果老车变成了一只蜂,那么,一众大小蜂等便铁定要管这本《茶饭思》叫“花间舞”了。对人来说,是朝朝暮暮,一茶一饭;在蜂而言,就是东家扑几颗蕊,西家啜两口蜜。同样是口腹之欲,老车却把日常的茶饭撇去浊沫,弹指间生了清光。读罢掩卷,再痴蠢的口舌也可以蜂一般轻轻软软,在风尘里舞蹈。 老车的确像蜂。文行之处,不大讲定规,不像平常散文的表达,而是飞、转,然后腾挪,再就是跳跃,轻灵而妙趣横生。譬如,说到赵州的雪花梨,他便要说这名字像是上坟的小寡妇,越穿白,越妖艳;把岩茶和碧螺春放在一起,他便要说就像老黑的花脸搂住嫩绿的花旦睡觉。《茶饭思》里,意象大多顽皮清新,像春天浮在水面上小片的菱叶,风吹过来,这里伏下去,那里就探出头来。而老车这只蜂,在菱田里细腰款款地一摆,就带上了菱叶的香气。那香气似聚还散、文章的意思满塘里面摇动。 我总是疑心老车不太能做一个散文家,那种端正质朴或者熟滑流利的散文家。老车更像诗人,他原本就是诗人,或者也不是什么诗人,干脆就是一只蜂。 当然,柔软翻动的舞步里,再妙的绿蜂也总会偶尔踏错两拍。比如那一段“哈密瓜是最像秋天的水果,椭圆、饱满、浑厚,一刀切下去,‘砰’地一声,就像秋天,就像立秋这一天‘砰’地一声,说来就来”,我觉得这文字又甜蜜又圆满,宽厚扎实,新疆的朋友却说,给哈密瓜吃一刀,它绝对不会“砰”地一声,因此大不贴切。在《福州会馆》一文里,我被荔枝肉暗暗的甜酸逗引得乡思如缕,却清楚地知道,所谓“福建人每菜必放糖,且爱用虾油”的说法很是不确。每菜必糖、爱用虾油鱼露者,那是福州人,并非全体福建人。八闽气候不同,闽西北之人多嗜辣,闽东南则偏于清淡,口味各异。再有就是“十三年的铁观音”,放了十三年,一身老旧了的春光,可不就是把青衣放成老旦了么?铁观音也是喝新的好。对了,如果老车品茶时的心境真像黑松的茶色,又沉郁又静穆,那我也可以把铁观音想象成老普洱,普洱倒是陈的好。 所以我说老车是蜂,常在花间跳舞。有时舞步一滑,心神也乱,就舞进花影里了。然而,就算花非花吧,且舞,莫停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