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对凄风苦雨 毛荣富 |
1969年10月底,蒋孔阳先生随我们复旦大学中文系64级的学生下乡劳动,来到罗店一个叫界八桥的村子。那时的条件十分艰苦,弄些稻草铺在农民家的客堂就是我们的“床”了。蒋先生和我被分在一个农民家中。在铺“床”的时候,他先打开行李占据了靠大门的地方。我说靠门的地方有风,夜晚更冷,我年轻,让我睡吧。谁知他执意不肯,笑着说:“正因为你年轻……”我早就仰慕蒋先生的学识文章,这次被一种更高尚的东西深深地打动了。 蒋先生在“文革”中屡受冲击,但他总是心气平和、神情蔼然,且不乏幽默,自称是一名“老运动员”了,即使对个别颐指气使的工宣队员也很友善。一次,他要回家看病取药,写了张假条呈报工宣队,却未获批准,对此他也并无怨言。后来恰逢阴雨连绵,又同意他回家了。在受到委屈,遭遇不公,甚至身处逆境之时,仍能保持一种平和从容、洒脱达观的心态,这就是蒋孔阳先生的人格魅力。 傍晚或月夜时分,和蒋先生在田埂小路上散步,是我最愉快的精神享受。这时的他神思飞扬,妙语连珠。他告诉我,做学问要向捡垃圾者学习,一个捡垃圾的一路走过去,看到有用的都要捡起来,不像我们,即使是一枚金币,也会视而不见。诸如此类的治学箴言使我受益终身。曾经有几个学生要批判蒋先生的“资产阶级美学思想”,却苦于上课的笔记不全,于是便跑到他家里。蒋先生知其来意后,便将自己的讲稿慨然奉上,只是关照他们,其中有些话是马克思讲的,请不要批判。一次散步谈及此事,我说,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客气地拒之门外嘛,他缓缓地说,输给学生也是我高兴的事啊。听了此话,我沉思良久。原来,他是甘愿于以自己的失败来成全学生。 夜色浓重,凉意袭人,我分明感到他那颗滚烫的心,所散发出来的热力。 莘东路373弄 毛荣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