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缭绕 ——长兴岛风情录 吴建国 |
他是在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里起床的。 早晨,天空是透明的,像柳絮一样飘落的是雨,雨声很轻,只是一袋烟的工夫,太阳就从云缝里露出来了。“嘎——嘎、嘎。”鸭子的叫声从宅边的小河里传来后,这群芦花母鸡开始下蛋了,“咕咕哒——咕咕哒——。” 这是早晨,和平常一样的早晨,不同的是,这些天的空气中,飘浮着油菜花开的香味。28年前油菜开花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到今天,已是第28个忌日。他已经77岁了,每年,要为他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分别做一次祭奠,不用别人提示和翻看月份牌,这四个日子,早已印在了他的心里,而先人们,有时也会托梦于他。 ——巳时到了,他把供桌放在堂屋中间的前梁下,看桌子凳子都放平稳了,便开始摆放碗筷,除了他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还有他的太爷爷太奶奶和岳父岳母。他的老伴和儿媳已经把烧好的供菜端来了:一条翘头翘尾的白鲡鱼,红烧肉,红烧蛋饺,全鸡一只,全鸭一只,油盐豆腐和新鲜的时蔬八样,糕点若干。 酒是醇香的崇明米酒。 他点亮了红蜡烛,又在蜡烛的火苗上点燃了一把檀香。祭奠的仪式就这样开始了。酒香檀香弥漫在静默的时辰里。猫伏在门槛上,黄狗在院门口昂着头看在远处,甚至飞鸟也落到宅后的竹林里去了。他给先人们第二次斟酒后,靠着门框坐下来,香烟缭绕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父亲,满脸汗水的父亲像是在稻地里,还有他的母亲也在一旁劳作;他看到了推着独轮车逃难的爷爷,独轮木架车上是祖传的金银器皿,好几年,东洋兵也没有追上这辆独轮车,后来,这些金银器皿和他们辛勤劳作的积攒,变成了长兴岛几处雕梁画栋瓦房。第三次斟过酒后,他的心里也有了酒醉的轻松和舒坦。太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只有4岁,那天爷爷抱紧他,把他的手放在了太爷爷的手里,他只是感到太爷爷的手冰冷冰冷的,扁扁的嘴里反复说:香火有了,香火有了。那句话,他是几十年以后才明白的。 听到黄狗的叫声,门槛上的猫蹿了出去,不一会儿,院门口传来轿车摩托车电动车的声音,儿子孙子女儿女婿都回来了,他把备好的稻草垫子放在供桌前,率领儿孙依次给先人们磕头,重孙子潮潮已经满月了,他被抱着来给祖宗们磕头,小手上的金铃铛响得好听。最后,有锡箔纸钱化给先人们,淡淡的青烟在堂屋里缭绕着,又慢慢地从门里飘出来,顺着屋檐依附在瓦片上,攀缘在树木的枝桠间,偌大的宅院,沉浸在芳香的青烟里。 午时到了,祭奠的仪式结束后,照例请新老亲戚几位邻居和家人吃一顿饭,席间,他总要谈到先人们,一条河,一条岸,一只圩的筑成,都有他们的汗水和功绩,还有那些先人们为人处世的点点滴滴,都被儿孙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