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普罗米修斯 陈圣来 |
偶得偷闲,便去浦东世纪公园散步。园内的镜天湖乃市区公园中最大的一个人工湖泊。艺术节凭借于此搞了数次有声有色的活动,从音乐烟花到水幕电影,其时情景交融,美轮美奂。因上海没有西子湖,平素权且将镜天湖充之,发觉亦有其美丽之处。逢落日薄暮,看波光粼粼的湖面,眺湖中似扬帆起航的吊桥,观湖畔悠悠摇曳的荡椅,一种心如止水、心如平镜的感觉油然而生。然这次漫步湖畔,隐隐约约总感觉缺少点什么,镜天湖显得缺乏往常的生动;再细一观察,找到症结:宽阔湖边一张张有着顶篷的荡椅原来悠悠晃荡,现在全肃然原地兀立,成了凝固的座椅。镜天湖边的荡椅原似一景,十步一椅,轻盈摇晃,与水的波澜和节拍相映成趣,荡椅上或情侣依偎,或父女同嬉,或观湖景,或聊家常,其乐融融,优哉游哉,给人一种悠闲从容、活泼灵动、安逸惬意的感觉。这种感觉中的镜天湖,很美。但现在这种动感消失了,所有湖边的一圈荡椅全都安然不动,镜天湖一下子显得呆滞沉闷。我走近一看,每张荡椅背后都有一根铁杆把它焊死,于是一张张荡椅变成了一张张座椅,原先悠闲轻松灵动的创意设计,被一根根铁杆焊死封存了,镜天湖因此而逊色。 这一细微的变化颇使人扫兴,也使人忿然。我不知何故?想必园方管理者会振振有词,为游客安全云云。那么吃饭要噎,走路要跌,世上何谓绝对安全?遗憾的是,这种懒人哲学与简化处理方式在旅游景点比比皆是。 孩提时家里就有一张泰山拱北石观日出风景照,画面晨曦初露,霞光万道,云彩绚丽,而拱北石与拱北石上的一对观日出者的黑的剪影相衬得十分得体,构图很美,摄影也很美,就此对拱北石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前几年有机会去泰山,清晨起了大早,赶到拱北石,却见拱北石被一圈粗粗的铁丝条团团围住,那张留在我记忆中的风景照的诗意荡然无存。望着这被铁丝条野蛮围圈起来的拱北石,就仿佛见久违的朋友被捆绑一样难受,再也没有登临的兴致,再也没有留影的雅念,耿耿于怀至今。之后去曲阜孔庙,新婚燕尔时曾去过一游,还在孔庙的龙柱前留有一影。然再度造访,呜呼,龙柱已被铁丝网罩严严实实包住,难窥其容,保护文物建筑竟到如此地步,令人可笑还是可叹? 这一切也许都是出自好心,美其名曰:为安全计,为保护文物计……我想为什么我们的管理者总是做出如此简单而粗陋的举措?其实何尝旅游,举一反三,生活中此类例子比上述的恐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想起读过的《希腊的神话和传说》,第一章就是普罗米修斯,这位为人类窃得火种的神,他使人类就此告别了茹毛饮血的时代,他点燃了文明的智慧,但如若我们因为火也会带来灾难而拒绝的话,人类何以进化?悲哀的是,这位为人类带来文明的英雄之神却被宙斯用铁链锁在高加索的悬崖峭壁上,即便后来赫拉克勒斯将其解救,普罗米修斯仍然始终戴着一个铁锁环。为了抹去阴影而挡住太阳,为了泼去脏水而丢弃婴儿,于是文明始终在囚禁中生存。我祈愿,让拱北石挣脱链锁,让龙柱冲破樊笼,让荡椅能轻松摇荡起来,这是我小小的奢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