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贤人也” 白子超 |
述而篇载:子贡问孔子,“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公冶长篇载:“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微子篇载:“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 以上是《论语》中关于伯夷、叔齐的三章文字,拙文曾对后两章作过简单讲解。孔子高度评价伯夷、叔齐,明确说他俩是“古之贤人”。那么,伯夷、叔齐到底是什么人呢?他俩贤在何处?或者说,“求仁而得仁”“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的具体表现是什么? 《吕氏春秋·诚廉》《史记·伯夷列传》等古籍载,殷商时期东北方有一个小国,叫孤竹国(今河北东北部滦县、令支县一带),其国君有三个儿子:长子伯夷、二子(有学者说叫仲辽)、三子叔齐。孤竹君临终,传位给叔齐。叔齐讲长幼人伦,要让位给长兄伯夷,伯夷谨遵父命,不肯接受,并且躲到渤海边隐居。叔齐见状,也追随伯夷而去。于是,国人立仲辽为君。后来,伯夷、叔齐听说西伯(即周文王)善待老人,决定前往投奔。没想到,抵达周地,文王已逝,正赶上周武王兴兵伐纣。伯夷、叔齐拉住马缰绳责问武王:父死不葬,反而大动干戈,这难道是孝吗?以臣弑君,这难道是仁吗?武王左右想杀掉伯夷、叔齐,这时旁边的姜太公说“此义人也”,叫人扶着他俩走开了。待武王克商,一统天下,伯夷、叔齐以为耻辱,决心不吃周朝的粮食。二人隐居首阳山(诸书记载有五处,《辞海》采纳一处:今山西南部永济附近),以野菜为食,最后饿死。 自孔子始,后世屡屡称颂伯夷,其中尤以孟子为最。《孟子》一书,不厌其繁,有许多溢美之辞:“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万章下》),“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不与恶人言”(《公孙丑上》);并且比孔子说“古之贤人也”走得更远,把伯夷的地位拔到最高档次,“圣人,百世之师也,伯夷、柳下惠是也”(《尽心下》),“伯夷,圣之清者也”(《万章下》)。 然而,同一件历史事实,同一个历史人物,在不同时代、不同立场、不同思想、不同心情的人看来,是不一样的,因而会有不同的结论。孔子说伯夷“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可司马迁不大同意:“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后引伯夷轶诗:“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并据此发问:“由此观之,怨邪非邪?”司马迁从伯夷诗中读出了伯夷心中的怨,没有附和孔子。由此,后人不难体察到司马迁与伯夷有某种情感上的共鸣,亦感受到司马迁心中隐藏得很深的怨。 对伯夷,还有完全相反的评价。毛泽东主席一九四九年在《别了,司徒雷登》一文中鲜明地指出:“唐朝的韩愈写过《伯夷颂》,颂的是一个对自己国家的人民不负责任、开小差逃跑、又反对武王领导的当时的人民解放战争、颇有些‘民主个人主义’思想的伯夷,那是颂错了。”这是典型的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论断。明确的阶级评价、政治评价令人耳目一新,独立的道德意义已不存在。 读书需善于比较、分析、取舍,关于伯夷就是一个绝佳之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