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在菜市场,看到了一摊摊碧绿脆嫩、鲜活水灵的葑菜(有的地方也叫芥菜),不禁回忆家乡的葑菜。我出生在赣南一个小山村,冬天漫长,可吃的青菜很少,那时大多数家庭条件不好,所以每到秋末前后,乡亲们总要种下大片葑菜,平时吃的主要食物就是番薯和葑菜粥。客家人每年大年初一都必须吃整片的葑菜,意思是改年水稻稻穗有整片葑菜这么大。那个年代,葑菜是小山村里家家户户冬春季饭桌上最常见的食物。
冬天早晨,家乡的田野白霜皑皑,寒风凛冽。客家女人们提着畚箕来到菜园,小心翼翼地走在菜畦中间,长得欢欢实实的葑菜披挂上了一层白霜,用带尖角的菜刀,在厚实的葑菜茎部用力切一下,一片葑菜就被摘了下来,女人很快采摘了满满一畚箕葑菜。
女人提着葑菜到了小河边,先把畚箕冲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细心地清洗每一片葑菜的叶、茎,把污垢、泥巴、杂质洗得干干净净。被清洗过的葑菜恢复了本来的美丽,叶子墨绿、菜茎如玉。双手冻得通红的女人,把葑菜提回家。
客家女人对葑菜粥的做法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碧绿幼嫩的葑菜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把头一天晚上浸泡好的几把大米和葑菜段拌好入锅,用文火煮熟之后直接加入蒜泥、小洋酥豆粉、葱花、盐巴、味精等调料,一锅绿中夹白的葑菜粥就煮好了,葑菜的香味与米饭浑然一体,相互融合,喷香可口,口感很好,打一碗,乳白米粒中点缀着葑菜沫的苍绿。吃上一口,咸咸的,带着青菜的鲜味。早已饥肠辘辘的大人小孩,一闻到这芳香扑鼻的葑菜饭,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还有把腌好晒干的葑菜和五花肉都切成丝,然后武火爆炒,腌菜干和肉丝中就有了“你侬我侬”的味道。那时候,客家人几乎餐餐不离酸菜,酸菜炒肉视为美味,酸菜不仅是一种菜肴,也是每餐不离的调味品。做酸菜的过程也是非常辛苦的。在天气晴好的冬日,女人们耗费整整一上午时间,坐在白花花的溪畔鹅卵石上,一片一片修理葑菜,泡去浮土,然后细心剔除枯黄腐朽的菜叶,刷掉叶片上每一个泥点和污垢,摘除每一条青虫,洗干净的葑菜,被一片片地晒在白色的鹅卵石上,宛如一群绿绒绒的鸭子。傍晚,把晒干水分的葑菜收回家,再一片片地清除尘土、泥沙、草叶等污物,摊在簸箕里,叫小孩子洗好脚,在上面蹦踩,直到踩出青色的菜汁。焉巴巴的、流着汁水的葑菜被整齐地码进酸菜缸里,码一层用双手压一次,最后再注满凉开水,用石头压好时,已累得头晕眼花,直不起腰了。她们也会将葑菜切成丝,然后用水焯熟,再拌上青豆,淋上香油,放上少许盐和芝麻,吃到嘴里就是脆生生的,回味无穷;也会把葑菜切成茸,和到米糕里,蒸成金黄色葑菜米糕,咬上一口,满口留香。还有用葑菜来做汤,既鲜美又开胃。
在回味葑菜食物的余香中,我仿佛又看到在那片平静而又斯文的土地上,那一段段艰辛而美好的过去。客家女人之所以能在寒冷的冬天把普通的葑菜做出这么多种美味,是源于她们对生活的热爱,还有对亲人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