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通话费三分钟计算,好比现在棋牌室,不满四小时按四小时算。同样说事情,电话里叫通话,面对面叫谈话,通话好比在茶馆里喝茶,谈话好比在家里喝茶,通话属于消费,面谈自然免费。那个时代,电话是奢侈品,高级干部的家里才配置一部,家人不能私用,邻居不能借光,既是纪律,也是自律。当年的电话功能:只通话、不谈话。通话就是通知,简洁明快,像发电报,惜字如金。
手机时代,手机是聊天工具,散步、跑步、开车、坐车,谈生意、谈恋爱、谈理想、谈生活、谈苦闷,谈一切想得到的琐事。什么叫聊天?就是谈无聊!打手机成了煲手机。常见匆匆行人,喃喃自语,忽笑忽泣,不是发羊癫疯,而是“煲”手机。从“打手机”到“煲手机”,就是从“通话到谈话”。通话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谈话就是“白天白讲、夜里瞎讲”。“煲”,出品于粤菜馆,出典于上海话:饭煲粥。就是没完没了。煲粥是“蜡火煨”,属于水磨功。有道是:“三更读书五更粥”。电话时代,交际局限于咖啡店、电影院。手机时代,交流弥漫于生活各个角落。动态通话:路上、车上、地铁上,比欧阳修的“三上”高档。静态通话:厨房里、混堂里、厕所里,我谑称“三元里”。总而言之、统而言之:随时随地,随时随刻。手机成了“随身听”。
自从有了手机,先是话费降价,随之接听免费,然后套餐免费,话费越来越贱,废话越来越多。最怕接到个“拎不清”的,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回绝,本来上午整块时段,准备写篇长文章,结果呢,只剩下碎片,翻翻隔夜报纸,就该吃中饭了。
因为普及,所以便宜;因为便宜,所以普及。手机时代,不再清净,哪怕角落。电梯里、饭店里、地铁里、公共厕所里、公交汽车里,坐的、蹲的、站的,都有打手机的,你想偷闲不想偷听都不能,永远处于“通话中”,陷于喧嚣中,被聒噪包围,被无聊包裹。
现在的手机,任何人都可以“堂而皇之破门而入,昂首阔步、横冲直撞”。常常收到推销电话,尤其房产中介,越是房市调控,骚扰电话越多,怕你没耐心,一接通就泄洪,排山倒海,不管你听不听。到了年底,银根收紧,又涌现出越来越多的信托、理财产品推销。相比房产中介,后者国语标准,语速平缓,谈吐礼貌。至于诈骗电话,语速迟缓,庄严肃穆,宛如悼词,录音为主,人工为辅。要么声称“法院传票”、要么威吓“公安传讯”。还有勾引你回电的,嘟——的一声即停,等你回电,就转入境外高额电话费。手机时代,感觉步入雷区,不是被“绑架”,就是被“强奸”。
日久成精,受害者有个规律:手机号码中,吉祥号码越多、单一数字重复率越高、数字排序越有规律,收到骚扰电话的可能就越大,“好”号码不是垃圾,却是垃圾桶,什么人都往里倒废物。
开始缅怀大哥大时代,说废话的少;好比竹简刻字时代:写废话的少!因为高油价,开车的少。
手机时代,短篇变长篇,随笔变随便,随便变“随便大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