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弗拉利教堂出来,已是太阳西斜的时分。走上石桥的时候,看见桥下静静地停靠着两艘贡多拉,两名年轻英俊的船夫带着他们特有的职业尊严从容淡定地等待着游客,看见我们有乘船的意思,不慌不忙地上来招呼。我们很快谈妥了价钱,上了停在外侧的那艘贡多拉,坐好之后,船夫也脚步轻盈地跨上船来,在左侧站定,优雅地撑了几下橹,那船便几乎无声地滑了出去。
从贡多拉上看威尼斯,确实别有一番风情。这座承载着千年历史的古城,沧桑满目,却依然风姿绰约,仿佛有着落不尽的繁华。街巷两旁的房屋,很多都剥落了墙皮,底层的大门有的已被水浸坏,透过破损的门户,可以看到房子里面去;但是,屋檐下、窗台边仍然可以看到精致雕花的壁饰与花纹,显示着昔日的荣耀。每一扇窗、每一个阳台都在讲述着久远的故事,有的窗口还晾着尚未收进来的衣物,在黄昏西斜的太阳里懒懒地散发着生活的味道。有的巷子非常窄小,好像伸手就可摸到墙壁,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巷口,我们的船夫也能够轻松地将十一米长的贡多拉转过弯去,他告诉我们,他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贡多拉船手,如果他将来有个儿子,也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职业,言语间流露出的自豪洒落在和煦的春风里,给人岁月静好的感觉。
船在幽深的水巷中穿行了一段时间之后,驶进了大运河,这是威尼斯最繁华的“大街”,一时间,各种声音迎面而来——水声、人声、机动船的马达声……不远的雷阿尔多桥上,游人点点;两岸优雅的露天餐厅里,已有不少客人坐在桌布笔挺、刀叉雪亮的餐桌前研究着菜谱;我尽管也喜欢眼前生机勃勃的热闹,但是更喜欢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象,因此,当我们的船重又折回到小巷里时,我的心里由衷地喜悦起来。
重新归入了安静,船夫吹起了口哨,不时低低地加进几句意大利语的歌词,清逸回转。忽然之间,想起了几年前的周庄。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我们乘坐的木船徜徉在那座江南水乡中的古镇,黑色的屋檐、灰白的外墙仿佛水墨画中的图景,只有成串的小红灯笼给寒冷有些肃杀的色调添上些许暖意。船在水巷中穿行,仿佛穿过了悠长的岁月。那老船夫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中式的对襟褂儿,黑色的宽脚裤,却戴了雪白的手套,他一边摇着橹,一边说他会唱歌呢,在我们的一再央求下,他不再矜持,扯开嗓门,那一刻,在他嘶哑的歌声里,仿佛那秦时的月汉时的风,一瞬间聚集到眼前。
不管是威尼斯还是在周庄,我喜欢有着悠久历史沉淀的古老城镇,喜欢每一座桥、每一盏灯下可能有过或正在发生的悲欢离合,我喜欢坐在岁月的船上,倾听时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