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命运无常 

　　钟雨清按住内心激动，对两位领导说：“这些年我新闻接触得比较多，也有一些思考，应该能做好这项工作吧？”魏御国说：“好，我们就等着你这句话！”伍诗中说：“新闻发言人责任重大，这个我们就不说了。从现在起，你这架机器就要发动起来，抓紧与调查组建立密切联系，了解查案进程，全面掌握情况，根据上级要求发布新闻，公开回答记者提问。”魏御国说：“我们给你定两个目标：一是要跟所有媒体搞好关系；二是要当‘百问不倒’的发言人。”钟雨清说：“我一定努力。”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伍诗中把门拉开，出现在门口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张大夫和县中心医院的罗院长。 

　　是不是血液复查结果出来了？钟雨清恐惧地想。 

　　他的心一下子被吊到了嗓子眼，隆隆的心跳声在胸腔里发出空洞的回音。他有一种面临死亡判决般的感觉，内心充满了虚怯和无奈。他看见魏御国跟伍诗中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随即又一齐看了看他。这一秒钟里的目光交汇，令钟雨清感到自己正走向崩溃的边缘。 

　　张大夫把两位领导拉到角落，说话之前还回头看了看钟雨清。她在两位领导耳边低语了几句，钟雨清最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降临了——

　　伍诗中转过身，走到钟雨清身边，轻声说：“小钟，张大夫和罗院长有些事情要跟我们商量，你是不是先出去一下？” 

　　伍诗中脸上挂着微笑，目光里明显含着歉意。这微笑和目光重重刺激了钟雨清。这时魏御国又加了一句：“雨清，你先不要急着下班，等一会儿我们还会有事找你。”钟雨清下意识地点点头，尽量挺起胸膛，向自己办公室走去。他出门前没忘记跟领导和罗院长他们打招呼。他发现这些人都故意把脸转向别处。他觉得自己身体变凉了，四肢发软，生命正从躯壳游离出去…… 

　　柳桂花和白铁山、苏永勤他们还在低声说话。见钟雨清垂着头从领导那里出来，几个人的目光很快碰撞了一下。他们不无沉痛地看着他。钟雨清明白，自己已成了人们怜惜的对象。他想，命运真是无常啊，几分钟里就有那么大的起伏！他叹息着推开办公室门。 

　　成小海正在看一本杂志，发现钟雨清脸色不好，即刻站起来问：“钟科长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您回去？”钟雨清勉强一笑，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成小海说：“不是说还要开全体会议听传达吗？”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伍诗中的声音：“各位下班吧。全体会议改为明天上午举行。各科室负责人留一下。” 

　　成小海走后，办公室一片寂静。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听得清清楚楚。屋外起风了，偶尔落下几片枯叶，轻轻擦过窗口。天色向晚，暮霭中的银杏树显得更加苍老。这时，城西方向传来一声火车的长鸣，把周围的空气衬托得更加安静。钟雨清想，一定是火车经过姜副书记出事的地方，司机拉响汽笛向人们发出警告。他又想起人们说的现场情况，尤其是沿铁路线那些血迹…… 

　　想起姜副书记，钟雨清的心情变得更杂乱了。他想，姜副书记真是个勇敢的男人，不管他的死因是什么，他能用这样的方式去结束生命，那就是一种了不起的勇气。他问自己，你敢这样去死吗？他随后又多少次地回答：不敢。他想，以后自己只能躺在病榻上，数了初一数十五，看了日出看日落，一天天地等死。明知在走向死亡，却又无法战胜死亡，这将是多么难熬的日子啊。想到这一层，钟雨清心里忽然一动。他想：姜骏涛会不会也是因为罹患了什么绝症，才走上这条绝路的呢？ 

　　他像一头受伤的狼那样，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他想，不管怎么样，自己不能走姜骏涛那条路；即使患上了恶症绝症，也不。像姜骏涛那样结束生命，给无数活着的人留下麻烦和猜疑，这算个什么事呢？不管能活多少天，自己总要干干净净、明明白白地走到生命终点，否则，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儿子，中间对不起自己和乔寄虹，对社会也无法交代…… 

　　天色越来越暗，窗外银杏树的影子越来越模糊，而墙上的钟声，却响得越来越清晰，似乎每一下都敲打在了钟雨清心上。就是在这种敲打中，钟雨清清楚地觉得了生命对于自己的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