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一次正式“挑大梁”
在南翔演出的这一个月里,真是担惊受怕到了极点。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回到上海后,我再也不敢出去演戏了,还是在老师身边安全。但无论我怎样留恋老师温暖的羽翼,终究还是要面临真正“单飞”的那一天。1945年下半年,老师结婚逐渐淡出舞台,意味着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即将失去靠山,在越剧舞台上独自奋斗。在学艺生涯里,我的老师不仅悉心传授我表演技艺,更是我人生的“庇护伞”,替我遮风挡雨,让我免于在这艰难乱世中沉浮飘零。对这位“阿姐老师”,我始终心怀感恩。
我第一次正式“挑大梁”是在1945年8月。当时,同孚戏院邀请我作为头肩花旦,与邢月芳大姐合作演出。邢月芳师承男班艺人马潮水,她的嗓音宽厚,传统戏功底扎实,对我这个小妹妹颇为照顾。团里的编导林健、闻钟等先生,善于挖素材写故事,新戏题材古今中外包罗万象,如《茶花女》《汉明妃》《西太后》《时代青年》《杨乃武》《女皇秘史》等。因为观众看戏讲究新鲜感,戏码更换频繁,老戏新戏交替演出,有时每隔两三天就要换一出戏。那时的编导制度还并不完善,导演有时只是给你一个大纲几段唱词,简略地说一点戏,具体怎么演怎么唱,更多还是要靠演员自己去发挥,基本上属于“半路头戏”。
同孚戏院位于石门一路,相比当时其他闹市黄金地段的剧场,位置略偏,在业内被认为是一个不容易唱的场子。我在1945年至1947年,前后三次进同孚演出,票房却一直很好。这和时局也有一定关系,随着抗战胜利,越剧演出市场日渐繁荣。这一时期也是我艺术生涯中的积累期和上升期,在连年累月的演出实践中慢慢站稳脚跟,在观众中逐渐有了一定影响。当时有报纸评论说,短短几年,我从一个六肩花旦(其实就是龙套)飞升到头肩,进步之迅速,令人刮目相看。其实,从学艺算起,我在舞台上也已经摸爬滚打了六七年,差不多等于一个初中生念到大学毕业。
大学生要有一技之长,在当时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要想坐稳头肩位置,也必须掌握一定的艺术才能。首先,必须会演众多传统老戏,如《梁山伯与祝英台》《碧玉簪》《沉香扇》《盘夫索夫》《玉蜻蜓》等,还有一些应时戏,如端午演《白蛇传》,中秋演《阴阳河》,七夕演《牛郎织女》等。另外,头牌演员还要有属于自己的拿手戏(或称看家戏),所谓“名角必有名剧”,如王杏花的《秦雪梅吊孝》《叶香盗印》,竺素娥的《投军别窑》《武松》《剖腹验花》,姚水娟的《沉香扇》《孟丽君》《貂蝉》等。
我演戏不大会耍噱头,相信认真用心的表演才经得起观众的审视和回味。以前在学艺阶段,只是简单地模仿老师们的唱念做打,后来戏演得多了,逐渐悟到一些表演中的道理,能够举一反三,融入自己的体验和设计,也有了几出自己比较拿手的戏,如《沉香扇》《三看御妹》《孟丽君》《盘妻索妻》《白蛇传》等,这些戏都是在前辈老师的基础上加以修改丰富,感觉演起来比较得心应手。
比如在《沉香扇》“书房会”一折中,姚水娟老师过去的演法是,她故意戏弄徐文秀说,我要到河南与蔡小姐拜堂成亲,等到第二年我们生个儿子,说着她作双手抱孩子状,一只脚抬得高高的,眼睛瞟着徐文秀,像是在刺激他,看我多么幸福,如何肯把小姐让给你呢?我在演出时,根据剧本的变动,在吸收姚水娟老师表演风格的基础上,加以修改和发挥。当徐文秀要求让他去河南招亲时,我唱道:“小姐的终身……”唱到“终身”二字时,我故意压低声音拉长音调,引得徐文秀喜出望外:“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此刻我却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提高声音唱道:“我不依——”把水袖用力向两面甩开,右脚往左边一抬,冲着徐文秀得意地一笑,把个老实书生气得无计可施,观众看了也乐不可支。另外,对于“书房会”中两人的出场,我也做了一些改动,原来是蔡兰英走在前面,徐文秀跟在后面,我改成蔡兰英拉着徐文秀的手快步出场,这样更能体现两人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尤其是蔡兰英与金榜夺魁的未婚夫重逢时的欢喜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