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爱到无比的时候,有一个古老原味的爱法,便是情不自禁地,将伊的大头照,紧紧密密搁在钱包里,或者搁在吊坠里,贴身带着走来走去。我亦是会这样做的女人,钱包里年年月月日日地,搁着包子的大头照,一直是两枚,一枚幼年粉糰糰的,一枚今年瘦凛凛的。深夜的小宴中,长途的旅程上,一趟一趟地,摸出来,秀给亲密友人看看。心里有如此这般的挚爱,常常是,行走在空空的人世里,亦不怎么怕的了。
然而,清冷的时候,亦会低头想,这半生,自己的那枚大头照,可也曾,被某人贴心贴肺地,搁在钱包里过?搜遍枯肠,好像没有过。这算不算一宗中年失败?想想要泪流满面。
有十分牵念的友人,蓦地在网上遇见,手谈三行之后,便开口讨伊一枚大头照来看看,不要风景照不要艺术照,只要大头照,那样才看得真切才解思念之饥渴。友人远隔千山万水递过来一枚,我在这里,慢慢看着,就发了长呆。伊在那照里,清清白白地,默默看住你,嘴角秀美,眉眼细致,眼神邈远,说不出的千言万语。我在这里端详良久,有点经不住大头照里的伊,那种饱满的凝视,曾经的种种细语,一字一句,卷土重上心尖,让人无端掀起对岁月时空的切齿痛恨。
一向比较见不得男人的大头照,照得笑逐颜开的,貌似意气风发,其实十分地虚张声势。沉静深邃的凝神一刹那,便好了。大头照里的男人,笑得甜爽也不对,笑得献媚更不对,笑得嘴角一个高一个低,简直就是不堪了。看见笑得花枝乱颤的男生大头照,我总是困惑,darling,人生有这么好笑吗?
从前有段岁月,我们的室内空间,十分流行挂大头照,而且九成是男生的,比如领袖的,英雄的,劳模的,代替了那个特殊时代的明星影星球星之海报。我记得国父的大头照甚是凝重,不带一丝笑颜,连国父国母的结婚纪念照,亦是冷冷的。鲁迅就更不笑了,人家深刻了一辈子。连胡适老先生,大头照也是不怎么笑完整的,跟伊其他场合笑容飞扬的照片,都大大不同。所以你看,伟人和大家们都不笑的,拜托今生今世的男生们,照大头照,也严肃点,端紧了,别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