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她的脸一下子绿了

　　确定有个小生命孕育在体内，最初的感觉是羞涩。毕竟太年轻，还没完全适应妻子角色呢，就要去适应母亲角色，信心不足。继而是美妙。真不可思议，男欢女爱，一个偶然就能缔造一条生命，神奇极了。接着，先天的母性被启动，我猜想着孩子性别，幻想着孩子模样，人更加柔顺起来。

　　1987年10月18日。白天风和日丽，傍晚狂风骤雨。楼道的黑暗让我一脚踏空。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阵痛中，一个粉色的肉团被护士抱到我眼前。是个女儿！虽没我期望的那么漂亮，但从见到她的那一刻，我那堆积已久的母爱立刻迸发出来！田野更是爱不释“眼”！

　　“这小东西，长得好甜呐！嗯，对，就叫甜甜，长大后，就叫田恬！恬静的恬！同音不同字，好不好？”

　　谁来带孩子？迫在眉睫。“让她奶来吧。她姥来的话她姥爷谁照顾？她奶孤身一人，来了互相有个照应。你说呢？”可谓两全其美。对于田野的合理化建议，我毫无异议。

　　第二天一早，田野破例开了单位的车，先把婆婆接来，然后去我家报喜。刚巧，我妈左手一只鸭右手一只鸡，正准备让我爸送她去镇上坐车呢，一听说我生下了女儿，她的脸一下子绿了。

　　“早产了是不？不是磕着碰着了吧？”“下楼梯抻了一下，不过没事儿，她母女都好着呢。”“真没事吗？小雅的卵巢瘤咋样？是不是生娃时一道做了手术？娃咋样？胖不？”“赶紧上车吧，跟女婿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熟睡的甜甜在梦里不时咧咧嘴，像是有人在逗她。

　　一直傻傻地盯着外孙的姥姥莫名其妙跟着傻笑。实在忍不住，她一会儿动动甜甜的小手，一会儿动动甜甜的小脚，看到甜甜打着哈欠醒来，喜不自禁地抱起小甜甜，冲亲家嚷。

　　“嫂子！快来看看你的孙女儿，比白萝卜还白哩！”“俺不喜欢丫头片子！俺横算竖算是个小子，他们咋就给捣鼓变了呢？”

　　婆婆笑容淡淡，言语也淡淡。正屠戮鸡的田野望一眼母亲。

　　“妈！你说啥哪！”婆婆一愣，慌忙掩饰。

　　“呵呵……俺说闹话哩。小雅，别往心里去，啊。”“知道，妈。”口里虽这样答，心里却是尿盆炒鸡蛋不是味儿。“妈！我要小便，你扶我去一下厕所吧。”“那可不中！你可不能亲自上茅房！”“不能亲自上茅房？哈！这词儿可真新鲜！”我妈红着脸忙不迭地解释：“俺的意思是，茅房在院子里，天又这么冷，所以不能亲自去嘛，月子里生病可不是儿戏呢。小雅，你等着，妈给你端尿盆去！”

　　“哟！这么娇贵啊？想当初，俺生野儿时，他爸正带社员战山河呢，俺自个儿生完孩子，把腿一扎，起来就去烧米汤，等他爸回来看到炕上多了个小人才知道添了人口咧！”

　　“你说的呀，是老皇历喽。如今啥光景？只要不是大闺女养私娃，只要有个正头香主，谁不正儿八经坐个月子呀？俺那地场还时兴坐五十天呢！再说了，啥叫侍候月子？就是为产妇端尿盆呀！”“啥？坐50天的月子？俺没听说过！”婆婆见我妈始终抱着小甜甜晃悠，声音更加没好气。“大妹子，你别抱着她老晃来晃去的好不好？如今的娃忒鬼了，你要这么抱法儿，用不了几天，她就知道有人抱着舒服了，就不躺了，到时，俺可咋带啊！”

　　妈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带孩子不就是抱孩子吗？咋还不能带了？你带不了，保管有人带……”“你——好！你带，就你带！俺走！”局面到了这一步，不是我和田野所能控制的了。婆婆拿起她的小包裹，甩袖而去。“妈——”田野追了出去。

　　歉意的面容，歉意的凝视，歉意的声音。

　　“小雅，你也知道，在村里，妈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儿，俺是看你婆婆对你有点过分才……”“妈，您甭解释那么多，我知道你是怕我受委屈。只是……下一步咋办？我可不能让你离开爸爸啊。”

　　“不！你爸说了，咱是招女婿，就该咱家带孩子，你爸还让俺接你回家坐月子呢。”

　　“可爸的生活谁来照料？爸的腰痛又经常犯，农忙时咋办？千万使不得！”

　　“那你自个儿跟你爸商量去。眼门前儿，你先回家坐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