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淮剧历史上的第一个“共和班”
筱文艳考虑到这五十多人想要立即回上海,路费却没有着落。再说就算回到上海,没有剧场来邀约,也唱不了戏,一个班的班期一般是六个月,这六个月怎么过日子呢?人人有个家,家家要生存。她吃足了挨饿的苦头,自然不愿意让同伴们回到上海去挨饿,因此她主张留下来,留下来一起吃大锅饭。
一个头牌花旦愿意吃大锅饭,大家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按惯例,一个头牌旦角同基层演员相比,所拿的包银至少要相差十几倍,而现在却愿与大家利益均沾,免不了令人生疑。但筱文艳说得诚恳:“如果这里要打仗,上海也要打仗,到哪里都一样。留在这里,只要我筱文艳有口饭吃,也少不了你们的。没有老板,我们自己做老板。不要包银,就拿拆账的钱,无法拆账,就吃大锅饭。”一席话暖人心,转化为凝聚力,大家没有了异议,全部愿意留下。
重振旗鼓重开锣,一身披挂又上场。不问台下观众有多少,筱文艳还是每天唱,认认真真地唱。刚开始,观众确实很少,每天的收入也只能开大锅饭。收入少时吃得差一些——青菜萝卜豆腐汤;收入多时吃得好一点——油煎小鱼红烧肉。如果尚有余钱,便不管大人小孩,不论角色大小,每人再分三角钱。有福同享,有苦共尝,大家抱成一团,倒也相处安然。
不多久,局势渐渐安定,看戏的人又逐渐多起来。收入一多,怎么分配就成了问题。艺人是讲义气的,他们觉得要再平均分配就不公平了。跑龙套的演员对筱文艳说:“我在台上三分钟,你在台上三小时,我和你拿得一样多,这不是骂人吗?”有的则说,“你水衣湿得像河里浸过似的,我呢,站在台上不动,所以没汗,你要我和你拿得一样多,不是存心把我放在火上烤吗?”于是基层演员坚决不同意再拿与筱文艳一样多的钱。为此,大家进行了磋商,决定由筱文艳、倪少鹏、陈为翰、徐扣成等十个主要演职成员组成股东,形成十股账,其他人按戏份多少拿工资。拿的工资是固定的,不论生意好坏,收入多少,均由十股东负责发放,剩下来的钱,再由十股东平均分配,多赚多拿,少赚少拿。这就是淮剧历史上的第一个“共和班”。
不久,日本帝国主义宣布无条件投降,嘉兴城里一片欢腾。这个刚刚成立的“共和班”,迎来了黄金时代,又是日夜两场,场场客满,“共和班”的甜头,艺人们也尝到了。因此,当上海的朝阳大戏园(在小木桥)派人到嘉兴邀约筱文艳回到上海演出时,谈判的主要内容就是要保留“共和班”,不拿剧场老板的包银,而与剧场老板拆账分摊。老板当然要压演员,提出四六拆账,筱文艳等坚持三七开。起先谈不拢,最后在筱文艳等人的坚持下,朝阳大戏园的老板同意了,先试行三个月,后来又延长了六个月。
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共和班”对保障艺人的经济收入起到了重要作用,因此其他淮剧班子也纷纷效法,和剧场老板进行了斗争。斗争的方法当然是很原始的,如果这个剧场不同意拆账制,就由领班的艺人出面,邀请上海的所有够领班资格的名演员到饭店茶楼相聚,彼此约定,谁也不要去唱,迫使剧场老板因为请不到班子而让步。这种斗争使淮剧艺人们看到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尝到了共同斗争的甜头。于是,艺人们打算成立一个淮剧公会。当时有个叫骆宏彦的热心人,他原来也是淮剧艺人,虽然后来改行到内航船上做职工,但是他对淮剧仍十分热爱。此人有点文化,又有组织能力,在他的提倡之下,艺人们举行了几次义演,集资买房。1946年春,终于在南市成立了“上海江淮戏联谊会”。这是个互助性的团体,譬如老艺人生病或去世,主要演员就唱“扎彩戏”募捐,给病者请医生,给死者买棺材。这样,淮剧艺人们总算有了个自己的组织。
1949年5月,上海解放了。筱文艳也获得了新生。在欢呼解放军入城的仪式中,在文艺界庆祝上海解放的游行队伍中,筱文艳打莲花、扭秧歌、耍火球、舞红绸,她纵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在她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似乎没有这样高兴过。解放了,把套在她身上或有形或无形的枷锁纷纷打碎,顷刻她觉得身似三月春燕,可以自由飞翔,睡也安心了,吃也安心了,工作也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