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饺蛋饺,蛋液成皮、精肉为馅,是记忆中外婆的拿手活计,饱饱地这么一个半圆,就是我幼时过年的图腾。
做蛋饺皮的过程是最好看的。
年画挂起来,炮竹备起来,院子里的铁皮煤球炉也烧起来,待炉火旺了,外婆持一只厚实的半球形大铁勺,用一块肥猪膘肉在勺子里擦一擦,就相当于是抹了猪油了。那铁勺是神器,在炉火上烤上一小会儿,厚薄得当,吸收炉子的热量刚刚好——我曾用家用汤勺仿制,蛋液一下去就脆了。而外婆所用的那铁勺很古旧了,此时将调制好的蛋液倒入,铁勺轻转,不急不缓,蛋液也随之凝固成形,成为一张金黄色的蛋饺皮,外婆将其从铁勺上揭下来,放入盘中备用,偶尔也给我一张先解解馋。
外婆手脚麻利,蛋皮一张张叠起来,祖孙俩东一句西一句聊得欢。
蛋饺的馅子不复杂,肉馅儿七分瘦三分肥,几滴黄酒一点盐,够了。只是过年需求大,肉洗好配好,上砧板剁成肉糜,那咚咚咚的声音伴着厨房里煲汤蒸菜的香气,要响上差不多半个时辰。外婆有条不紊地掌控着厨房大局,剁肉备馅的样子强健又慈爱。小时候的日子过得慢,这样的场景年复一年,几乎让我觉得能永远这样下去。
年夜饭大盘小盏丰盛得很,金灿灿的蒸蛋饺环盘摆放,卖相讨喜,虽唱不了主角,也是人人不愿错过的佳肴,但蛋饺真正的价值体现远不仅此。在忙着走亲戚放鞭炮的过年期间,蛋饺是好吃又方便的硬通货,可以蒸,可以下火锅,可以用来炒大白菜,还可以煲一锅杂烩,蛋饺是其中的点睛之笔。最妙的是早上起来,乏善可陈的热粥里焐上三五只昨天吃剩的冷蛋饺,就立刻变得生动美好了。蛋皮酥香微韧、肉馅鲜美丰腴,有种难以形容的妥帖,抚慰了过年间由于吃得太多太杂不太舒服的胃。
味觉记忆是刻入灵魂的,我对蛋饺的感情,就像我对外婆的眷恋,定格于幼时,却辐射到我成年以后,工作辛苦,过年也未必得闲,有时候加班熬夜,看看外面灯火阑珊,会格外想家。我的外婆,在几年前过世了,可是蛋饺的好滋味在,我幼时的图腾就在,那么年,也还在。
小桌团坐,一家人吃吃蛋饺喝喝可乐,外面烟花不时闪烁,一代一代大概都是这样,记住年的模样,爱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