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不敢掉以轻心
“苍天在上,”陈炯将手中辫子连抖几抖,“在下当着两位兄台之面,对天起誓:陈炯此生,不仅要剪掉这根长辫子,还要剪掉千千万万大汉爷们的长辫子!”看向顺安,“兄弟,剪刀呢?不是让你去拿剪刀来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好好好,兄弟不拿,在下自个寻去!”
陈炯刚走两步就扑通倒地,呼呼大睡起来。这边挺举也将下巴搁在桌上,沉沉睡去。远远候在边上的小二叫来掌柜,嘀嘀咕咕一阵,掌柜扫来一眼,与伙计将二人分别拖进房间。
顺安看得真切,迅即灵醒,假作醉酒,顺手提起包袱,脚步踉跄地跟到挺举房里,就地一躺,呼噜作响。有人关上房门,脚步远去。听到脚步声没有了,顺安忽然爬起,悄悄开门,跟到外面,果见掌柜与小二正在商讨是否报官的事。掌柜沉思良久,似是决心下定,对小二低语有顷,小二出门,一溜儿不见人影。紧接着,掌柜转向他们住的地方。顺安急急踅回,进门躺下装睡。掌柜果然开门查看,见三人皆已睡死,吁出一气,就在门外坐下。顺安又急又气,等有半个时辰,掌柜总算起身走了。
顺安忙叫挺举,可无论如何折腾,挺举只是不醒。顺安急了,拿到一只脸盆,悄悄开门,猫腰溜到湖边,舀来一盆凉水,照头浇上。经这一激,挺举总算醒了,不无懵懂地看着顺安。顺安扯他快走,挺举追问因由。顺安无奈,只得压低声音,将事体一五一十急讲一遍,再次扯他快走,不然就死定了。挺举的酒这也完全醒了,二话不说,急到陈炯房间,却也是死活扯他不起。顺安早已包袱在身,催他抛下这个祸事精,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挺举却似没有听见,又是捏,又是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陈炯整醒了。陈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远处响起脚步声,听声音,不知有多少兵勇奔客栈而来。显然,从大门出去已不可能,顺安急了,飞脚踹开窗户,扑通跳下,挺举一手扯起陈炯,将他拖到窗边,猛力推下,急又踅回门口,将门闩牢,返身跳窗,与顺安一道,将陈炯架起飞逃。
三人在夜幕掩护下由城墙的缺口处缒出,来到郊外乡下。翌日晨起,顺安外出打探,听闻清兵已在凌晨之时封住城门,正在城中四处搜捕。直到此时,陈炯方信昨夜是死里逃生,拱手谢过挺举和顺安。三人沿乡间小路又走半日,顺安向一家农户租到一只篷船,欲扯挺举悄悄溜走,挺举却又死活不顾地拖上陈炯,因昨夜惶急之中,陈炯的行囊全被丢在客栈,这辰光身无分文了。
三人由水路辗转来到湖州。顺安上岸,发现这里也在捉拿陈炯,且画像上竟然多出一副络腮胡子。看来,陈炯老家也不可待。听闻陈炯有意前往日本投孙中山,挺举说服顺安,三人弃船,沿乡路夜行晓宿,往奔上海。
再说鲁俊逸从宁波回沪后,动用所有资源,连续探测数日。无论是善义源还是润丰源,均未听到任何反馈。麦基洋行的那批货物也让老潘他们抖落得干干净净,倒手之间净赚三万余元。俊逸长出一气,却也未觉出轻松,因为他的心头仍旧压着一桩大事,就是泰记何以突然在他钱庄里存放十万两银子。
俊逸从老潘口中得知,泰记把银子存入后,再无音信。老潘也有打问,但在钱庄存银取银是客户的权利,何况泰记存入的是三年期,茂升完全可以放心使用。
俊逸越发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在这个只有真金实银才能说话的上海滩上,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丁家拥有财大气粗的银行,却将银子莫名其妙地存入他的庄里,背后必定有个说辞。俊逸与老潘议论良久,终也未能议出个所以然来。
这日晨起,俊逸在收拾从老家带回来的行李箱时,看到伍家的镜湖双叟字画,似是想到什么,叫来齐伯,叫他寻来工具,将字画挂上。齐伯挂好画,俊逸站在几步开外,正在欣赏,电话铃响了。“是合义兄呀。”俊逸拿起话机,眉开眼笑,“呵呵呵,电话一响,就想到是你……是哩,我回去看看老夫人,这刚回来,正说要去望望你哩。啥事体?……好哩,我这就去。”
俊逸放下电话,提起黑包,转对齐伯道:“齐伯,我这出去一下。啥辰光你得空,你在后院腾间屋子,备好床铺,近日或有客人。”齐伯问道:“是男眷还是女眷?”“男眷。”“啥辰光到?”如果不出意外,当在这几日。”“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