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丢豆子选举
“诸位仁兄,”祝合义补充道,“你们也都看到了,章程的定稿有几处小小修改。老爷子有话,这些修改,无不是丁大人在征求老爷子的意见后增补的,主要是照顾其他行帮,尤其是弱势行帮。老爷子仁德厚重,在商会问题上一贯主张不偏不倚,让新商会真正服务于所有商民。老爷子已经会商各处行会,各家商帮,定于后日辰时进行会员登记,登记后的第三日辰时,普选议董、总董,择吉日举办立会大典。”
“诸位,诸位,”周进卿将章程啪地搁在案上,“为筹划商会,老爷子可谓是呕心沥血。别的不讲,我只讲两桩事体,一是由润丰源一力垫付先期所有会务支出,二是老爷子专门让出南京路一处馆舍,作为商会永久之府邸。”众佬面面相觑。
“诸位,”周进卿的大嗓门儿越发加大了,“老爷子如此看重商会,为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大家?大家想想,没有老爷子这把伞,在座所有人都得淋雨!老爷子如此庇护我们,我等何以为报?报答只有一个,拥戴老爷子!如何拥戴?看清爽第五条第五款,丢豆子!”将声音加至最大,几乎是吼,拳头震几,“我周进卿这就搁下一句话,请诸位听个清爽:商务总会首任总理,应当是,也必须是,我家老爷子!在座诸位,喝的都是甬江水,流的都是甬人血,”瞥了坐在次位的鲁俊逸一眼,“要是有哪个人胆敢吃里爬外,丢他人的豆子,我周进卿与他势不两立!”众佬纷纷点头。俊逸长吸一气,眉头凝重。
彭伟伦端坐几前,面前摆着道台府直接下发的商会章程,第五条下画着一条重重的红线。马克刘大声嚷嚷:“丢豆子选举,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也不看看什么场合?什么年代?”众大佬七嘴八舌附和:“是呀,查敬轩老糊涂了。”彭伟伦眉头紧锁。“彭哥,”马克刘转对彭伟伦道,“四明原本胜在人多,但门槛高了,人多派不上用场。小行帮配额也于我有利,尤其是那些靠洋人吃饭的小行帮,不敢不投我们的票。我初步估算,按照眼下实力,我们和四明不相上下,关键在鲁俊逸身上。我查过配额了,单是他那里,正式会员就有十五个。”
“是哩,”彭伟伦重重点头,“我忧心的正是这个。查老头子弄出这个丢豆子,为的就是俊逸,防止他起外心。”“彭哥,此事断不可听任。丢豆子不合西人程式,我们可以堂而皇之地抵制此条。既然是公选,就当选个公正才是。”“丢豆子哪儿不公正了?”彭伟伦两手一摊,苦笑一声,“不过是土了点,仅此而已。再说,丁大人照准了,上海道也批复了,现在已成定案,怎么改?丢就丢吧。”彭伟伦又是一声苦笑,“诗曰,他人之心,我忖度之。可人心隔肚皮,如何忖度呢?用查敬轩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忖出了。”“是哩,”马克刘点头,“倒是正可验验那个姓鲁的,我一直觉得此人不靠谱。要是暗箱投票,他没投我们,愣说投了,我们真也没个办法验正。”“是哩。不过,”彭伟伦叮嘱一句,“我们也不能躺倒挨锤。俊逸那里,我不便多讲了,你透个话,让他有个掂量。”
投广肇还是投四明,俊逸陷入苦思,一口接一口地抽闷烟。他原先的如意算盘是,将旗下人马兵分两路,一路投四明,一路投广肇。两股人马中,略略倾向于四明。他设计的是票箱暗投,面上很难看出,实际也不太好查,无论是见到哪一方,面上都好说,毕竟投了,心里就有底气。然而,查敬轩的一招丢豆子,让他的所有算计无从施展。
摆在面前的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为生意计全投广肇;二是为乡帮计全投四明;三是依旧兵分两路,四明、广肇各投一半。若走第一条路,生意倒是顾住了,后果却十分可怕,不仅保不住四明的公董席位,且也必将受到在沪甬人的唾弃。从长远来看,广肇气势渐衰,四明气势正炽,此路显然不智。若走第二条,就等于公开与广肇决裂,依彭伟伦为人,必竭尽全力致自己于死地。在上海滩混枪势,失去洋人这个根基,等于是自断气脉,此路亦为不智。显而易见,三条路中,切实可行也较理性的办法仍旧是第三条。“反正两厢都晓得我鲁俊逸是脚踏两只船,我干脆就踏在明处!”俊逸一发狠,将烟斗在烟灰缸上敲得梆梆直响,尚未吸完的烟丝让他尽数磕出。
俊逸刚刚盘定应策,楼下传来说话声,接着是一阵脚步声上楼。不一会儿,齐伯陪着查锦莱、祝合义直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