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上海直升机低空观光项目启动，乘客只需支付最低800元的价格就能鸟瞰世博园、陆家嘴等景点。但这几天，不断有航线沿线居民对直升机飞行的噪声提出抗议（详见本报3日A3版《你天上飞得欢 我地上听得烦》一文）。昨天，这个新兴旅游项目在一片质疑声中被迫暂停，运营方正在对航线和飞行高度提出更改申请。随着商业发展和公众利益的冲突日益显现，如何在两者之中找到平衡和解决办法，亟需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

　　“金融之巅”投诉最多

　　“下月预产期，直升机飞来飞去，吵得心慌睡不着”；“直升机一天起码要飞过4次，根本没办法好好听课”；“直升机飞过，家里的玻璃都在颤抖”……连日来，本报962555热线、APP投诉平台已收到了不少市民的投诉和抱怨。

　　他们所说的是上海金汇通航公司开发的直升机低空观光项目，最低800元就能从空中俯瞰卢浦大桥、世博轴、中国馆、世博中心、南浦大桥、科技馆、世纪公园、陆家嘴建筑群等地标建筑，还有“世博记忆”、“金融之巅”和“飞越迪士尼”三条航线可选。项目公布时让不少市民心动不已。 

　　“五一”期间线路预订火爆，除了2日下雨停飞外，1日下午、3日全天均向普通市民开放。其中，5月3日全天飞行了约18个航班。

　　然而，让经营者没有想到的是，仅仅飞了3天，项目就在一片嘘声中被迫喊停。 

　　这些天，记者在上南路、耀华路以及杨高南路附近居民区实地走访发现，当直升机低空掠过时，噪声不绝于耳。沿线居民直指这是一个“扰民项目”，特别是“金融之巅”航线，因涉及较多居民区，引来的投诉最多。住得楼层越高的居民，越能感受强烈的噪声。 

　　进才中学分校、文建中学等学校的学生家长也通过各种途径表达了不满。有学生表示，上课期间受到干扰，起初同学们还对此很好奇，但此后频繁的噪声让大家烦躁不安。长期下去，大家都担心上课质量受到影响。“考试期间肯定要分心的。”王同学投诉。 

　　市民提出三点质疑

　　“比平时看到的警用直升机巡航飞得还要低。”家住耀华路附近新世纪花苑的陈女士说，自己家住5楼，并不算高层，但每次直升机飞过，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伴随着“突突突”的声响，即便关紧门窗，依然清晰可闻。 

　　这样的噪声基本上每半小时就要重复一次，每次持续约40秒。飞机飞过小区上空，在房间里和家人说话都听不见，“我和老公就隔着3米，但是正常说话只看得到嘴形，听不到声音，要不就是拉大嗓门吼！” 

　　陈女士说噪声已持续了一段时间。起初以为只是五一前后的特殊排练活动，直到看了新闻才知道居然要变成一项常规游览项目。可是如此在家喊话的常规让她怎么能受得了？ 

　　比陈女士更“头疼”的，是在后滩附近上班的袁凡。袁凡的公司距离后滩机场直线距离不足百米，每天从早到晚，只要天晴，他都要忍受直升机起降时的巨大声响，三条航线一条也不落下。 

　　“频率基本上8分钟左右一次，每次持续约30秒。”袁凡说，在直升机试飞期间他就不堪其扰，除了能感受到门窗、茶杯的震动外，有时回家后都能感受到耳边回荡着“嗡嗡”声。“再这样下去，我大概要神经衰弱了。” 

　　这样的工程如何通过的环评？为什么后滩直升机场没有安装隔音屏？民航局审批过程是否存在违规？采访中，被扰居民们抛出三点质疑。 

　　项目没有做过环评

　　是手续未齐仓促上马还是审批部门有意放水？为了解答市民的疑惑，记者联系了环保局、民航局及项目执行公司金汇通航。 

　　项目有没有通过环评？没有，准确地说，该项目并没有做过环评，这是上海市环保局昨天给本报记者的答复：“我们从来没有接到过这个项目的环评申请。” 

　　但是没有做过环评并不代表违规。环保局一位相关负责人表示，《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影响评价法》规定，建设项目必须进行环境影响评价，对其他项目并没有强制性规定，而直升机旅游并不属于建设项目。 

　　项目通过了民航审批？是。民航华东局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他们确实已对金汇通航的空中游览项目进行了验证飞行，批复了三条固定飞行线路。“但是，后滩直升机场属于C类通用机场，批复的使用期是3个月。” 

　　C类通用机场是什么概念，按照去年刚实施的《华东地区通用机场建设与使用许可管理暂行办法》规定，C类通用机场是指季节性或执行临时紧急任务暂时供直升机或水上飞机起降使用的直升机场和水上机场。《办法》明确，C类通用机场不需要办理使用许可证，对建设和使用许可程序不作规定，建成后向地方监管局实施备案即可。虽然备案要求提供有资质的单位所作的测量资料，但据业内人士钟先生透露，测量数据中并不包含可能对周围居民带来的噪声污染这一子项。 

　　行业标准亟待制定

　　直升机旅游并不是一件新鲜事。据统计，世界上已有1000多家通用航空公司正在开展空中游览和航空旅游业务，全世界大约45%的通用航空飞行小时数是由航空旅游产生的。 

　　自2010年底，国务院、中央军委印发《关于深化我国低空空域管理改革的意见》，逐步放开低空飞行政策后，国内的通用航空也进入了市场开拓期。目前，在全国范围内，已有不少城市开通过直升机低空观光游览项目，但是问题却仍然存在。 

　　“飞机在低空飞行就像汽车在马路上行驶一样方便，这是我们发展的一个方向。但是目前我国低空旅游发展却面临着不少障碍。”国际休闲产业协会主席王军表示。 

　　目前为止，通用航空领域制度法规建设严重滞后，在具体的行业标准方面也存在较大空白。“伴随空域改革有两大方面的标准亟须制定。”王军说，第一类为技术标准，包括飞行器、机场配套、服务保障体系等硬件设施标准。第二类为市场准入类标准，包括监管、审批、成立通航公司、娱乐俱乐部、航空学校等标准。 

　　随着通用航空运营环境的改善、飞行运营成本的降低及通用航空公司运营规模的扩大，曾经的“富人游戏”将越来越平民化，但与此同时，市民网友当中也出现了一片片质疑声。“如果今后通用航空进入飞速发展期，几家公司都获批了这类项目，我们头顶上每天多架飞机飞来飞去，这噪声谁吃得消？” 

　　记者获悉，在国外，对噪声的控制主要通过几个途径，一是明确的噪声控制标准；二是利用技术手段（对飞机、机场）降噪；三是进行航线调整，绕避人口稠密区；四是环境评估时充分考虑社区民意。不少市民表示，上海直升机低空观光项目刚刚问世，势必会出现各种问题，希望有关部门应引起重视，发展商业的同时不应牺牲市民群众的基本利益。 

　　记者对话金汇通航负责人

　　已提出更改高度和航线申请

　　针对居民的投诉，金汇通航品牌总监刘彦鹏昨天向本报记者作出回应，他们已更换了发动机功率较小的机型。从昨天起，三条航线均已停飞，同时公司也已向有关部门提出了更改飞行高度和航线的申请，最快本周内将有初步答复。 

　　记者：直升机机场能否安装隔音屏？

　　金汇通航：可以安装，但隔音屏奏效的可能性不高。因为直升机起降时离地10至50米的噪声比较大，再往上声音向四周辐射，没办法完全通过隔音屏来实现噪声的阻隔。飞机的起降毕竟和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不一样，隔音屏装多少高才合适呢？ 

　　记者：噪音怎么这么大？ 

　　金汇通航：国外空中游览使用的主要机型大多为单发涡轴式直升机，但出于安全考虑，主管部门规定，在上海飞行的直升机必须为双发飞行，也就是说，一旦一台发动机出现了故障，另一台可确保正常使用，从而安全降落。但双发动机的噪声要比单发动机大很多。 

　　记者：如何保障乘机者的安全？ 

　　金汇通航：公司有近10年的运行经验，不但拥有中国民航CCAR-145部维修资质和CCAR-91部空中游览资质，并且已获得意大利阿古斯特韦斯特兰直升机在华维修中心的授权。公司2013年开始在厦门执行鹭岛直升机空中旅游项目，两年多来，保持零事故率的安全运行记录。

　　记者：公司目前采取了哪些措施？接下来还打算怎么做？ 

　　金汇通航：金汇通航已经缩短了飞行时间，从每天5小时缩短至4小时。但是，降噪效果可能并不会太明显。

　　如果可以将飞行高度从现在的200米升高至300米，可能声音会小一点；另外我们也在研究调整航线，绕开居民区、学校等人口稠密区。如果将来可以将航线往黄浦江江心靠一点的话，既可以让游客欣赏到浦江美景，也能最大限度减少对两岸居民的影响。 

　　【记者手记】

　　利益和公益

　　“戴上特制的降噪耳机，拉上舱门后，外面的声音几乎一点也听不到了，全程通过耳麦和机内其他人员交流。”一位首批“尝鲜者”手舞足蹈地给记者描述他“意犹未尽”的乘机体验，无意间，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这其实并不是金汇通航首次面对类似困扰，在厦门的低空观光项目就曾经因噪声太大被投诉，后来通过调高飞行高度，增加绕飞半径，项目得以顺利开展。上海能否重走老路先不去谈，为何明知有噪声问题项目仍能开展起来才是我们值得深思的问题。 

　　去年，《华东地区通用机场建设与使用许可管理暂行办法》实施之时，舆论满是叫好之声，说规定放开了准入门槛，助推了行业发展。但是行业放开却不考虑环境后果，顾了商业利益却忘了公众利益，岂不是得不偿失？ 

　　私以为民用直升机航运产业最大的问题还在顶层设计，虽然中国对直升机安全性的保障审批拥有世界最严格标准，但是环评，隔音屏，噪声审批都是非必选项，扰民问题不解决，国际化大都市上海想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直升机旅游或许还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