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苏州河,我穿越在一万年之间
2014年9月13日下午3点左右。
乘坐着车子,我与我的朋友们来到了瓜泾,苏州河的源头。它距离我居住的上海有125公里,倘若我身处1840年代,倘若我跟随着传教士麦都思、雒魏林、艾约瑟等人乘坐小船来到这里,那恐怕是需要一天一夜的行程。
一直想要前来这里,前来瓜泾。
有过两次苏州河上的航行,头一次发生在2013年11月25日,第二次则发生在2013年的12月24日,两次河上航行都不是为了旅行,尽管,在苏州河上旅行会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它让我那么欣喜地想起晚清末期乘坐小火轮由上海火轮房前往无锡的风流才子们,他们伤春悲秋的表情,便是这座城市从来的心情一种。
两次河上航行都缘于这样一个想法:就是经由苏州河口——诞生了方举赞发昌铁铺——出发,溯河而上,再次穿过苏州河上的座座桥梁,也再次感受沿岸人民生活于那些区域的温暖,随后,在黄佐卿、文惠廉、荣德生、荣宗敬、吴蕴初等人目光的注视下,直至125公里之外的苏州河源头,那里就是瓜泾,是的,那里就叫瓜泾。
两次河上航行都没有达成这个目的。
头次航行,上海气温骤降,但出发这天阳光却显得有些热烈,让空气增添了许多暖意。
在莫干山路尽头处,当年孙氏家族与荣氏家族反复斗法的地域,我登上了停泊在苏州河水上管理站房舍旁的21号水上巡逻船。我看到阳光正穿过被雾霾还在轻笼的天空,苏州河面上却有一片很灿烂的金黄。我听到引擎发出的轰鸣,随着轰鸣声的节奏,21号巡逻船逐渐加速,船首锐利地将四五十米宽的苏州河面迅疾划开,回头一瞥,船尾卷起了层层涟漪,涟漪还向苏州河两岸奔涌而去,十分深情。
第二次河上行的始发点便是第一次河上行的终点,建德花园一边的苏州河水上管理站第一分队。
是平安夜将要降临的日子,对我来说,这也许是个暗示,谁又知道呢?
返回路上,刚好是夕阳西下当儿,洒在河面上的阳光让苏州河泛起层层金色的波浪,一切美好。只是,我深切地知道,我还是没有抵达瓜泾,相比第一次河上行,我也许靠近了一点,但也只靠近了区区的9公里不到,我与瓜泾依然有着100公里的距离,我与苏州河发源的那部伟大历史相隔着不只是一张纸。
直到2014年9月13日下午,直到我真实地站在苏州河的源头瓜泾的土地上,尽管,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切让我有种莫名的困惑:这真的是苏州河的源头?这真的是吴淞江的发源之地?
水闸里,便是吴淞江,说不明、道不尽的吴淞江。江面很是宽阔,两岸有长满青草的浅滩,还有密密的树林,所有这一切都与麦都思们所见的基本相同,只是,河道远处出现的幢幢高楼,以及河道两边现代风格的建筑,是将当年1840年代的神韵给彻底破坏掉了,更不要说“唐时那宽达20里的”吴淞江气象。
我有一种虚幻的感觉,我似乎并没有真正地抵达吴淞江的源头,没有抵达苏州河被命名的那个年代,尽管,我和我的兄弟们正站在瓜泾的泥地上,正呼吸着东太湖与吴淞江拥抱一起的气息。
回到上海后的那个夜晚,我长久地停留并盘桓在苏州河边,夜色中的苏州河是如此平静,平静得似乎永远这样的缄默无语。
苏州河见证了多少皇朝的更迭,见证了多少名流权贵的腐朽消失,而它,有着宇宙般的悠远、漫长,有着时光般的永久、永恒,倘若不是自然这个最伟大力量的强行作用,苏州河远比傲慢的人类社会来得更具生命,也因此,它还需要喧哗什么?嚣叫什么?
是的,是的,苏州河无需说上什么,任何的喧哗、任何的鼓噪对它来说都是那样的没有意义,而任何的阐释和任何的说明,有时同样是对它的轻慢或亵渎。
是的,苏州河,我来了,我看见了,也许,只需要加上这么一句:我谦卑地铭记了。
明起连载《沈寂口述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