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叙利亚青年今年夏天开始长达2400多公里的征程,从希腊进入欧洲,乘橡皮艇、搭火车、坐大巴甚至徒步穿越七个国家。他们背井离乡,历经险阻,只为在异国他乡寻求安稳的生活。他们是受战争迫害的偷渡者。
登陆希腊
穆罕纳德和纳赛尔晚上10时突然接到蛇头通知,立即动身出发,从土耳其穿越爱琴海,登陆希腊。
为了这一刻,两人已经在土耳其等候数天,各自支付了1000美元。蛇头示意两人和其他41名偷渡者藏身树林之中,等待指令。在这样的夜里漂洋过海实在让人心惊胆战,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却别无选择。他们曾试图从陆路潜入希腊未遂,后来东拼西凑筹得路费,如果这次不成功,就再没钱偷渡欧洲了。
两人一边穿上救生衣,一边憧憬着到达欧洲后的“美好生活”:逃离战乱、找到工作、完成学业,攒笔钱寄回家。不过,首先他们得活着渡过爱琴海。他们已经多次看到偷渡者溺死海中的新闻。
小小的橡皮艇装了43个人,艇上如此之挤,不一会儿穆罕纳德的双腿就麻木了。最让人担心的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希腊警察。一名阿尔及利亚难民负责掌舵,朝着夜色中依稀可见的希腊小岛驶去。两个小时的航程有惊无险,快抵达时却突然有一艘希腊水警的船只靠近。掌舵人果断扎破橡皮艇,这样即使警察抓住也无从遣返他们。
漏气声让乘客惊恐不已,哭叫声响成一片,大家纷纷挣扎逃脱即将沉没的小艇。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各从一侧落入水中,扑腾几下终于来到遍布礁石的岸边。
穆罕纳德和纳赛尔拿出手机,剥去层层塑料布,对着镜头来了一张自拍照。“我们很高兴,以为度过了旅程中最艰难的一段,”纳赛尔回忆,“后来才知道这是最轻松的。”
穆罕纳德和纳赛尔登陆的希腊小岛条件简陋。他们先被关在警察局,又因为拘留所太拥挤被关在户外,被关押的两天半时间里,警察局只提供一顿饭。大批难民涌入,令希腊当局措手不及,登记核实都很难,安置善后更是严重欠缺。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后来被送往另一个岛等待领取临时居留证件。
根据希腊法令,正式取得难民身份之前,叙利亚入境者获许居留6个月,其他国家入境者则只能停留1个月。穆罕纳德和纳赛尔无意在希腊停留。他们想到荷兰或卢森堡再申请难民身份,因为那里的工作机会更多,难民安置措施也更周到,是大部分偷渡者的理想目的地。
乘船穿越地中海是偷渡欧洲最便捷的路线,但也越来越危险,今年7月以前已有1865名偷渡者溺死途中。所谓的“巴尔干路线”成为偷渡欧洲的B计划。与地中海相比,这条路线似乎更安全,但因路程漫长而充满未知危险。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就选择了海上之路:从土耳其出发,穿越爱琴海到希腊。
曲折旅程
从希腊入境后,两人辗转数周来到北部边境,希望从这里穿越马其顿,然后取道塞尔维亚和匈牙利进入西欧国家。两天后,穆罕纳德和纳赛尔终于来到一座马其顿小城,却被警察截获,被戴上手铐遣返希腊。
两人并未泄气,又换了一条路徒步潜入马其顿,结果再次被遣返。这一次,两人都已经身心疲惫。他们在边境上的小旅店短暂停留,等待时机再次尝试。最好的办法是和其他难民一起走,人多好办事。
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加入其他叙利亚难民,凑够70人后,在清晨4时出发。每个人都把手机调到静音,随身物品背在身上,男人们拿着棍棒走在队伍首尾,中间是妇女儿童。
这一次,他们成功穿越马其顿。在塞尔维亚境内,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徒步行走了30多个小时。当他们终于搭上火车,北上贝尔格莱德时,同行的一群人在站台上高兴地跳起舞来,尽管前途依然渺茫。
匈牙利是他们要穿越的下一个国家,对非法移民态度强硬。就在6月底,匈牙利当局决定,将沿塞尔维亚边境修筑近4米高的防护栅栏,防止难民涌入。
有蛇头开出价钱,每人1500美元,保证穿过匈牙利,送达维也纳或者慕尼黑。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已经没几个钱了,即使收到朋友寄来的汇款,两人各自也只有800美元。一旦被警察抓住,两人要么被遣返回希腊,要么在匈牙利申请难民庇护。这两个国家的就业前景都不乐观。
原来70人难民已经打散成八支队伍,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决定和其中一支进入匈牙利。他们在最后一个塞尔维亚村庄的广场搭乘大巴,走过一段12公里长的河边小道,然后依照手机下载的地图徒步穿过种满红辣椒和玉米的田地。
他们在黄昏时分来到一段铁路前,关掉手机,静静等待黑夜来临。在夜色掩护下,他们顺利越过边境,与事先接洽的匈牙利司机碰头,每人给他140美元搭车到布达佩斯。
穆罕纳德和纳赛尔计划,搭车先到德国,然后再做打算。他们付给一个司机1345美元,一直搭车到奥地利和德国边境。在那里,他们步行穿越边界,来到德国小镇帕绍,想买火车票去汉堡。
意外终点
就在帕绍火车站,一个警察拦下他们。穆罕纳德和纳赛尔坐船、乘火车、坐大巴、搭便车甚至徒步行走,一路跋涉近2500公里,忍受蛇头欺凌、警察威胁和恶劣天气,还是没能抵达目的地卢森堡或荷兰。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你们累吗?”截下他们的警察问道,还给他们拿来苹果和香蕉。他们被带到警察局,在那里过了一夜。纳赛尔回忆:“警察很温和,我们本来想去另一个国家,但他们对我们非常好,所以我们决定就呆这儿吧。”
一个星期后,穆罕纳德和纳赛尔被安置在巴伐利亚州山脚下一个小镇里的难民营。两人共用一间带卫生间和阳台的卧室,每天有三餐供应。两人松了一口气,不用偷偷摸摸地赶路。他们将获得难民庇护,但还得有段时间才能拿到正式文件。
两个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始新生活。纳赛尔忙着找份新工作,穆罕纳德则着急把母亲和妹妹接过来。她们住在叙利亚阿勒颇省,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频繁交火的地方。今年年初,穆罕纳德通过网络视频才获知父亲被炸伤的消息。
“在叙利亚,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我害怕极了,恨死了要等待,”他说,“我想把家人接过来,我不想再从视频中看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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