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就要开始了,77岁的顾仁忠扎条围裙戴顶草帽坐在板凳上候场,马上,他最拿手的田山歌就要唱响了。
那是2014年清明,我第一次在奉贤乡间听到田山歌。什么是田山歌?它可不一般,它是在奉贤乡间流传了数百年的民间歌舞,是奉贤区的区级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顾仁忠是当时最年长的田山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如今,不知顾仁忠是否还在乡间四处演出,有一件事,却与他有关。
2015年市人大代表年终视察,一个专题就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个专题跟正在制定的《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条例(草案)》密切相关。
为“非遗”保护立法,要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定期评估机制。
非遗项目,为啥要定期评估?因为,现存的非遗保护中,不是不存在“重申报、轻保护”现象,地方立法要确保市和区、县级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代表性项目的权威性、严肃性,就要从制度上保障非物质文化保护遗产的传承和保护,设立相应的评估机制,很必要。
评估,怎么做?目前的立法思路是:市和区、县文化行政管理部门应当每3年对本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的保护情况进行评估,并向社会公开评估结果。
评估过后,要是非遗代表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或者保护单位,没有正当理由却不履行保护义务,那么,市或者区、县管理部门可以取消其代表性传承人资格或者保护单位资格,并予以重新认定。
简而言之吧,自家有非遗是很有面子的事,当初为了申报成功,也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申遗成功了,却虎头蛇尾了——要么是传承人,要么是保护单位,不知为啥没了当初的热情,不上心了。这一懈怠可不打紧,最直接的灾难性后果就是:非遗项目永远退出历史舞台——不是后继乏人,就是名存实亡。
可是,若无非遗,生活将会怎样?人人都知道,非遗就是世代相传的文化遗产。它是口头文学,是传统美术、书法、音乐、舞蹈、戏剧、曲艺和杂技,是传统技艺、医药和历法,是传统礼仪、节庆民俗,是传统体育和游艺。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它们都不在了,这日子还怎么过?非遗,很重要;保护,很重要;保证非遗“绝技”不能“绝后”的制度,很重要。所以,立法设立的评估机制就盯上了非遗项目传承人和保护单位。
似乎,要做一个称职的非遗传承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说那位唱田山歌的顾仁忠老人吧,他老人家从小跟父亲学唱,唱了一辈子田山歌。田山歌,原本是江南农民在田间劳作时放开喉咙的“即兴之作”,见啥唱啥,歌词几乎没有文字记录,流传下来还被传唱的三五十首田山歌,都在顾仁忠老先生的脑子里了。
只不过,田山歌若只存在于顾老先生的记忆里,还真让人担心这歌还能唱多久。
幸好,还有位叫王正荣的先生,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就在奉贤从事民间文化收集保护工作,他发现了顾仁忠和一群能唱田山歌的“民间歌手”,逢年过节,就组织“歌手”们在奉贤乡间演出。
生命在于运动,非遗在于传承。就这样,有人不停地传唱,有人不停地采风,田山歌,一年又一年地“活”下来了。
其实,要做一个称职的非遗传承人,好像也不难,只要真心热爱,这种发自内心的“传播力”柔韧而绵长,乃至“长命无绝衰”——就像顾仁忠老人唱的那样:“我长长远远勿唱稀奇歌,柴仓角落里做个鹁鸪窝,今年生了两个蛋,明年出对小鹁鸪。我长长远远勿唱稀奇歌,蚂蚁爬山吃老虎,石臼氽过黄浦江,薄皮鱼跳过洞庭湖……”
舞台上,顾仁忠和歌手们开唱了,清一色的农家打扮,一字排开,一会儿独唱,一会儿对唱,每个人都很投入,很有点赛歌的意思。
地方立法,就是要为包括田山歌在内的每个非遗项目寻找并确定具有“传播力”的传承人,为“传播力”这种柔韧而绵长的力量提供刚性支撑——刚柔相济,这也是非遗之所以能够成为非遗的内在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