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看到可凡兄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了几件作家董桥的墨宝,清雅亲和之气拂面而来。我读书少,所以虽然董桥之名久闻,他的文章却读得不多,其人更是从未有缘拜识,其字也是初见。然而这几幅字仿佛像是有生命的那样,让我对作者产生了兴趣。于是在网上搜索董桥的照片,果然与我从其墨宝中感受到的气息是一致的。
好的艺术作品是作者内心世界的外化。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同理也。像董桥这样的文人字,过去并不罕见,但现在罕见了。那是因为现在这样老派的文人不多了,而且大多数文人不用毛笔甚至不用笔了。而用毛笔在大写特写的,又大多不是文人,他们叫书法家。
我面对如今许多书法家的作品时,常有种面对假面人的困惑,我看不出他在哭着还是笑着,看不出他在爱着还是恨着,看不出他心跳的脉搏……你就不要进一步问我是否看得出他的学养和性情了——当然,这怪我道行不够。
中国有句古话“喜怒不形于色”。最早大概出自《三国志》,是描述刘备的。后来这成了帝王或者高官的修养和城府的普遍要求。西方也有扑克脸(poker face)的说法,那就是形容打扑克时,面无表情,令对手无从猜测你手中是什么牌。
但是,目的就在于表现内心世界的艺术,整成一副扑克脸,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想掩饰什么呢?
或许本来就没有什么,也谈不上掩饰,是我自作多情,像是在诸葛亮空城前的司马懿。
二
曾经看到过齐白石写的两封推荐信,都是推荐自己的学生。
一封写给当时中国美协的领导江丰,推荐“我最得意学生”高尚谦到新成立的国画研究所工作。高尚谦是谁?我孤陋寡闻,过去真不知道这位齐白石的年轻女弟子。画得怎样呢?我倒好奇起来。但只查到寥寥几幅画,实在看不出这几笔画是怎样让齐白石“最得意”的。
还有一封信则是推荐“我最好的学生”娄少怀从事专业创作。娄少怀是谁我知道,就是娄师白。娄师白名气比较大,晚年还曾与齐白石后人闹得很不开心似的,据报道齐家后人还发表过声明与之恩断义绝,惹得京城画坛满城风雨。这里面的恩怨是非,我这个远隔千山万水的外人没有资格多嘴,只是从艺术的角度来看,娄师白如果是齐白石“最好的学生”,那么李可染、李苦禅、许麟庐等几位算是齐白石门生中怎样的呢?
艺术评论都是在比较中做出的。艺术家的成就和地位,只有放在艺术史上进行前后左右的比较,才能判断,而不是仅凭权威人士怎么说。中国画江湖上自古讲究师承,旧时学生出道都要老师开润格,写赞语,就像是毕业证和营业证似的。老师绝大多数都是厚道的,总归要给自己学生捧场,必要的时候就不吝美誉之了,就像今天的微信朋友圈,不好意思不赞的。这种优良传统如今在书画界依然传承,所以至今书画圈还是盛行拜师——拜名家为师。学生出画册,办展览,德高望重的老师就要写个序,题个字。如果没有德高望重的老师,或者学生自己业已望重,那么就可能延请美术界里抛头露面还有人认的人物来写。不过,这等文字情感的因素往往重于学术,虽然有些洋洋洒洒数万字,颇有学术范儿,研究者不可不当真,也不可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