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恋人世辉
那时的世辉充满青春激情,像一匹骏马。他不大会跳舞,童画也不会,她慌乱地往后让着,大家胡乱踩着脚步,羞涩地笑着。世辉打听到童画的名字和专业,以后便不时地跑到她晚自习的教室,早早地占了座位,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把饮料准备好,等童画来了就给她,然后坐在邻座陪她一起看书。
上海的男孩对女孩子非常体贴。世辉工作的地方离童画的大学很远,可是他只要有空,总是会在上班前买好早饭,两个菜包加一个鸡蛋,七点钟准时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同寝室的女生打饭时经过楼下时看到他,每次都会羡慕地告诉童画“你的七点钟来了”,于是她便飞奔下去。他们一起骑车游校园,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吃晚饭,那是毕业前多么甜蜜又短暂的青葱岁月。
因为不久后,世辉的家里出了状况,他妈妈生病了,肝癌,需要住院治疗,而他爸爸并不在意,常常不归家。世辉弟弟技校毕业后,在理发店当学徒,都顾不了妈妈。世辉辞了苏州的工作回上海,先把母亲安顿进医院,然后在一家外贸公司谋到了会计工作。
世辉有空的时候,会坐火车来苏州看童画。每次都是在校门口的肯德基里选个角落的位置让童画坐下,世辉买杯可乐,坐在她对面,看着童画吃完汉堡包,再把她送回学校,一直送到宿舍楼大门,看童画走进去,他才放心离去。有一次,世辉回到上海后,发觉身上只剩三十几块钱,夜里打车很贵,他只好走了大半夜,从市区一直走回宝山的家里。外地很多人都说上海男人小家子气,他们不知道重情义的上海男人有多好!
心里想着世辉,终于熬到司机提醒大家车子进站了,童画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不是什么灯火通明的正规汽车站,而像是个临时停靠点。车上的人纷纷站起来,从座位底下、行李架上拿出大包小包,往车门挤。童画邻座是个在上海打工的老乡大嫂,上车的时候,妈妈买了一袋橘子给童画,分了几个给这位大嫂,托她路上照顾一下童画。大家拥挤着下了车,大嫂取了行李后,给了童画一个手机号码,就忙着赶去工厂了。童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桥堍下四顾张望,没见到世辉的身影,天色灰黑,她惶恐地看着这个庞大而变了另一副模样的城市。
上海,这个在童画心中魂牵梦绕的城市,真的亲身来到了她的面前,第一眼看到的是金碧辉煌的外滩,第二眼却是这灰暗冰冷的桥堍,周边几排低矮的民房破败不堪,楼上的狭窄窗户透出寂寥昏黄的灯光,映出晾在绳子上的男人短裤和女人胸罩的影子,路边是卖盒饭、卖水果的小摊,地上散落着瓶瓶罐罐和塑料袋。下车的人们钻进大巴的肚子里翻出自己的行李,在童画身边喧嚷着四散离去了。
周围渐渐归于寂寥,望着路边昏黄的灯光,童画想,我的未来会不会也跟这昏暗的夜色一样,看不清,摸不着。初时的兴奋感很快消失了,她站在路边,感到阵阵袭来的恐惧和茫然。
忽然,马路尽头的路灯下,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影子,朝童画这边匆匆跑来。多么熟悉的轮廓,是世辉!先前世辉说好来接童画,刚才一直没看到,还以为他不来了。
世辉终于来了!“对不起,真对不起,经理临时叫我加班,走不开……”世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两只手接过童画的行李,疼爱地看着她。童画的头发浓黑,皮肤白皙,细长的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似乎总是泛着点点泪光,很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
无数次在梦中见到这张脸,无数次想把她真切地抱在怀里,世辉想象着好几种见面时的版本,等真的见到了,世辉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看到你,我就不害怕了!”童画说,侧过头来看着世辉,灯光下,世辉的脸庞还是那么俊朗,浓密的头发显示出青春的力量。为了一个人,来到一座城。看着他,便觉得这城市不再陌生,夜色不再萧瑟。
童画同村的林林姐在上海师大读研究生,听说童画要来上海找工作,便说她的宿舍可以暂住一段时间。现在是深夜,地铁已经停运,世辉紧紧牵着童画去坐公交车,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夜宵车,中途下车,又换了一辆,才到达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