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杭州菜,有人要提苏东坡,以为东坡肉是他在当杭州“市长”时推出的,所以杭州有这个专利。可惜,此乃附会。
宋人周紫芝在其《竹坡诗话》中说:“东坡性喜嗜猪,在黄冈时,尝戏作《食猪肉诗》云:‘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其实,这里引用东坡《食猪肉诗》的句子,前面应该还有几句:“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可见,所谓东坡肉,是人家苏东坡在湖北当差时就发明了的。
和东坡肉不同,杭州还有一道名菜——宋嫂鱼羹,是被确凿无疑地贴上了杭州菜标记的。如宋人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铺席》:“向者杭城市肆名家有名者,如中瓦前皂儿水,杂货场前甘豆汤、戈家蜜枣儿,官巷口光家羹,大瓦子水果子,寿慈宫前熟肉,钱塘门外宋五嫂鱼羹,涌金门灌肺,中瓦前职家羊饭、彭家油靴,南瓦子宣家台衣、张家元子……”
为了说明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人们又开始根据宋人周密《武林旧事卷七·乾淳事亲》中的记载,编排宋高宗在南宋淳熙六年(1179)三月十五日出游西湖的状况——
侍从告诉他,这里有家菜馆的鱼羹味道很好,何不品尝品尝?皇帝老早就听说这家菜馆的厨娘宋五嫂手艺高超,而此时也有些饿的感觉,就命人下船去菜馆买鱼羹。宋五嫂本是汴梁人士,曾在汴梁经营鱼羹菜馆,便亲自烹制了鱼羹送到游艇之上。她对皇帝说:“小奴本是东京人氏,是随着御驾来到这里的。”皇帝闻听此言,不胜唏嘘:像她这样的草民,能够跟随他南迁临安,的确是大宋江山的希望啊。想到这里,他就命人赏赐给宋五嫂,“金钱十文,银钱一百文,绢十匹,仍令后苑供应泛索”。随行的文人在品尝了宋嫂鱼羹之后,纷纷做诗,其中有首诗写道:“桃花春水鳜鱼肥,宋嫂巧烹赛蟹羹。”从此,宋五嫂的鱼羹就被称作“宋嫂鱼羹”,更加声名远扬……
又有人引经据典,说,宋人《都城纪胜》曾记,“京城食店,多是京师人开设”,这些店铺还保持北方饮食习惯,以适应南渡北人的口味,连皇帝也怀念乡情,要去品尝宋五嫂亲手烹制的鱼羹了……
真是弄巧成拙!从字面上看,宋嫂鱼羹岂不是明明白白显示为原产于汴梁、后来南迁至临安的菜肴吗?
可是,周密真是那么写的吗?
按,《武林旧事》卷七“乾淳事亲”中关于吃,有两条,曰:“太上宣索市食,如李婆婆杂菜羹、贺四酪面、脏三猪胰、胡饼、戈家甜食等数种。太上笑谓史浩曰:‘此皆京师旧人。’”没错,皇帝没有主动要求品尝宋嫂鱼羹;又,“至翠光登御舟,入里湖,出断桥,又至珍珠园,太上命尽买湖中龟鱼放生,并宣唤在湖卖买等人。内侍用小彩旗招引,各有支赐。时有卖鱼羹人宋五嫂对御自称:‘东京人氏,随驾到此。’太上特宣上船起居,念其年老,赐金钱十文、银钱一百文、绢十匹,仍令后苑供应泛索。”是的,里面也没有那么多奖掖宋五嫂“爱国”的桥段以及赞叹鱼羹如何好吃的说道,至于文人做诗的“佳话”,乃是赘言。
在周密的笔下,宋嫂是存在的,原为东京人氏也对,擅长做鱼羹更是不错,但号称杭州菜经典的宋嫂鱼羹,从史料上看,实际与杭帮菜的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