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没有赶上船

　　到了轮船码头，场面更是不堪，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呼小叫，不堪拥挤，逃难的人们像是发了疯似的往入口处挤去，有一处的栅栏由于遭到过猛的挤压，发出可怕的“轧轧”声。有人在大叫：“勿要轧了，勿要轧了，人要跌落去哉！”此人喊声刚落，只听栅栏“啪嗒”一声，有几人“扑通，扑通”掉进江里，幸好江边的船民救得及时，才保住了性命。

　　黄国杰依仗着人高马大，用手中的皮箱拼命地推开人群。人流过于拥挤，不知是谁一挥手打掉了他的礼帽，他来不及去拿，礼帽已飞入黄浦江中。在这个逃命的紧急关头，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用足了吃奶的力气左推右挡勉强地杀出一条“血路”。他让杏芬与宝宝紧紧地跟在他的后头，拼足了全力终于挤到了入口处。杏芬从兜里摸出两张票递给警察。

　　“梅香、曼丽呢？”黄国杰这才想起她们俩来，他一边擦着满头的汗，一边朝码头的人群张望。“人呢？人呢？该死的，这么多人哪能看得到啊？”杏芬装腔作势地说。“四张票子都在侬手里厢？”国杰说。“我昨天夜里都拨伊拉了。”杏芬说。“上帝保佑，让伊拉顺利进来。”国杰说着，踮起脚尖朝码头上拼命张望，但人流实在太拥挤，他被人群簇拥着进了栈道。杏芬睥睨了国杰一眼，心里在说：侬做梦去吧，伊拉永远回不到侬身边了！

　　其实，梅香与曼丽的两张船票还藏在杏芬的内衣兜里。一路上她还在想办法怎么样将这两张票子处理掉。丢掉？撕掉？在车子里她一下子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她在暗暗窃喜：真是天助我也，他们的车被人流挤掉了，到了码头还是她与黄国杰先进了入口。杏芬早就想好了，就是她们两人一前一后到达入口处，她也不会将梅香与曼丽的票子拿出来。可以谎说她们两人的票子放在五斗橱的抽屉里忘记带了，总之，她会使尽一切办法不让这两个女人与他们一起上船！

　　“呜！呜！”轮船长鸣几声，起航了。漆黑一片的江面上，只有泛着稀疏灯光的几幢大楼倒影，像鬼的眼，一闪一晃。杏芬立在船舷旁，从内袋里掏出两张船票，撕得粉碎，丢进江里，口里念道：“你们俩见鬼去吧！”

　　再回过头说梅香与曼丽两人。起初，在大马路上两部车一前一后还跟得蛮紧的，但转入新开河外滩，往十六铺去的人越来越多，曼丽、梅香坐的那部车渐渐与前面一部车拉开了距离，到最后连影子也看不到了。曼丽拼命叫司机开快点，但司机怎么也开不快。催得急了，司机也有点勿耐烦：“太太，出了人性命一道到警察局去就更麻烦了。”曼丽也不作声了。车子开到十六铺，两人急急忙忙跳下车，连奔带跳地跑进码头，可是早已不见黄国杰与杏芬的人影。两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收票处，却被巡警持枪拦住。曼丽对警察大叫：“阿拉有票子，阿拉有票子咯！”警察说：“侬哗啦哗啦叫啥，有票子拿出来！”曼丽说：“阿拉票子在伊拉身上，伊拉进去了。”梅香也有气无力地帮着说：“阿拉真的有票子咯。”警察吼道：“伊拉伊拉，伊拉啥人？阿拉勿认得！阿拉只认得票子！票子拿出来！”两人怎么拿得出票子？票子在杏芬手里。曼丽只好踮起脚尖，漫无目的地大喊大叫：“老爷！大姐！”这声音再响，也响不过码头上的吵闹声。曼丽的喊声很快被这乱哄哄的人群噪音所淹没……

　　梅香本来就发着寒热，怎经得起这样子的挤压？她口里声声叫着：“宝宝，宝宝，我的宝宝……”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昏倒在地上。曼丽见梅香昏倒在地上，急忙将她抱起，这时，轮船已经鸣笛，显然，两人已经上不了船了。曼丽脸上全是水，是汗水，还是泪水？反正两者混在一起，心中充满了绝望之情……

　　秀姑与曼丽一起，连抱带拖地将梅香拉出人群，赶紧将梅香送上车子，朝医院方向驶去。曼丽带着哭腔大骂：“我看死老太婆呒没安好心。望伊船翻塌，淹煞塌伊！”梅香依稀听到“翻船”两字，眼睛张了开来，“宝宝，宝宝”地念着，翻船，已经使她失去了一位心上人，再翻船，还要使她再失去一个，她怎么经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