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时在想，儿童文学带给我们什么？是富有吗，是荣誉吗，也许都有。但超越富有和荣誉的是希望。我们在儿童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心中有希望，这是永远的快乐。”今年是诗人、儿童文学作家金波从事文学创作60周年。
对金波来说，这整整一个甲子很长，但也很短，尤其对于一个如此喜欢孩子、贪恋童年、钟爱文学的作家来说。在六一国际儿童节到来之际，他说要感谢儿童，“我为儿童写作，就是和儿童同行。这是满怀希望，迎着朝阳的前行。这种前行，胜过抵达。”
写了一甲子 还能更好
“大约在1956年，我写了一些诗，正好遇见了一位学作曲的同龄人，他正缺谱曲的歌词，我就把这些诗给了他。在他的指导下，我又改成了歌词，有的他谱了曲，有的我寄给了内部发行的‘歌词’刊物。我记得起来的大概有《告别之歌》《小篱笆》等。特别是前者，我刚上大学不久，就听到大学生唱过。”算起来，金波第一次发表作品，已经是60年前的事情了，但却仿佛大学生活就在眼前，“当时，对那种把诗唱出来的感染力十分强烈，这影响了我以后的诗歌创作。”甚至金波如今还记得那第一笔“巨额”稿费，“好像一首歌词就有三四元钱，有一次拿到过八元。要知道，当时的师范院校大学生每月的伙食费也就是16元。”
在以后的日子里，金波一直坚持为儿童写作，又写了童话、散文、小说等等。从青葱少年写到了白发老者，他几乎见证了新中国儿童文学从少到多、从多到好的成长、成熟。金波的作品也曾多次获得国家图书奖、“五个一工程”奖、中国作家协会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冰心图书奖、全国幼儿图书奖、首届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年度作家，1992年就获得了国际安徒生奖的提名。
“写作的时间不算短，但作品并不多，自己满意的更少。这是最大的遗憾。”82岁的金波爷爷很谦虚，甚至还有几分忐忑，他强调一个作者要经常自己和自己比。这样的比较，才能知道自己进步了多少，自己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比较下来，我就知道了自己还应该有更好一些的作品写出来。比如题材的厚重感，思想的深刻性，技巧的新颖，以及语言的纯净，等等。我还在不断地认识自己。”所以，如今他还在创作，每天坚持写一两个、两三个小时，他很认真地说：“我现在对童年时代的故事常忆常新，想写的也是越来越多。我还在寻找更合适的形式和创作方法。”
妈妈的童谣 给我启蒙
“秋风起,天气变,一根针,一条线,急得俺娘一头汗。娘哎娘,这么忙? 我给我儿缝衣裳。娘受累,不要紧,等儿长大多孝顺。”金波至今还能背出小时候妈妈唱的这首童谣，“母亲用乡音给我唱童谣，是我的文学启蒙，她让我第一次感受到‘声音的诗歌’的美。”于是，他主张尽可能早地让孩子接触文学，让婴儿在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话语的时候，就从听觉上感受文学。“对于婴儿来说，声音比内容重要，用爸爸妈妈的声音给他们朗读带有韵律的文学，是感受亲情，感受母语的美。”
甚至，写了那么多作品，金波说自己还是最喜欢民间童谣，“我们冠以‘儿童文学’概念的创作，虽然只有百年历史，但我们的儿童文学是有厚实的文化积淀的，特别是在传统文化方面，是在几千年的文明发展中逐步形成的，不夸张地说，传统童谣就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
“除了文学性、艺术性和趣味性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元素,就是韵律。”金波悄悄告诉记者，他还喜欢独自朗读自己的作品，“有的短篇童话，一开始就是一首短诗。我喜欢‘歌唱故事’，带着韵律的感觉写故事，或者通过主人公的嘴巴唱出一些诗来。这样童话和小说就能更多一些诗的意蕴。”金波坦言，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他偏爱写诗。“我认为能发现生活中的诗意，并通过语言表达出来，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趣味，也是一种素养，还是一种表达的方式。但现在我很少写诗了。”言语中难免遗憾。
单纯的读者 让我快乐
但也有让人高兴的事情。“我常常收到小读者的来信、图画、玩具和习作。我会集中留存下来，成为我在精神上与孩子们沟通的一种方式。”金波说这些宝贵的物件，激发着他为孩子们不断写作的热情，“比如，我在出版了《追踪小绿人》以后，接到了不少信件，希望我继续写下去，他们帮我构思故事，为我作插图，做书签，甚至选一家餐厅和我聚餐，告诉我小绿人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环境中。是孩子们给了我灵感，帮助我一起，完成了《追踪小绿人》三部曲。”
为孩子们写了六十年，金波说他发现自己的创作有两个“儿童”：一个是现实生活中的儿童，一个是童年时代的自己。当这两个时间段的孩子融合在一起时，他便能全身心地回归儿童。“生理上的童年，我们每人一生只有一次，但儿童文学作家精神上的童年，却可以常常使我们体验到。当我走进儿童的世界，仿佛和儿童乘着小舟，在时间长河上发现两岸的新天地。在孩子面前，我从来都探究着生命怎样开始，怎样成长和壮大。希望不止，生命不止，所以儿童文学家在心理年龄上没有衰老，只有成长。”
金波说，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应该是很敏锐地感受到儿童的内心世界的，他们心地的单纯和想象的丰富，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对事物的新鲜感，会使作家也成为快乐的人。“我作为一个儿童文学作家，在精神上是和儿童最相通的人，在对待客观世界的态度上，是新鲜的，喜欢探究的。我要像儿童那样，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讲这些话的时候，作家内心的快乐，那么鲜亮、那么动人。
为幼儿写作 新的追求
随着长时间为儿童写作，金波尝试着给各年龄段的孩子写。随着自己的年龄渐长、渐老，他创作的儿童文学的读者年龄段却越来越小，“如今，我可以为1岁的婴儿写，而且逐渐摸索出了给婴儿写作的乐趣。”甚至，今年5月刚刚正式启动的“接力杯”金波幼儿文学奖，也是只针对幼儿文学。金波坦言，“早在七八年前，就有人提出以我的名字设‘儿童文学奖’‘儿童诗歌奖’，此后又两三次提出过，我都谢绝了。这一次我依然谢绝，但最后我还是同意了。为什么我会同意，因为他们尊重了我的意见：设立‘幼儿文学奖’。为什么我对幼儿文学情有独钟？繁荣幼儿文学，这是我儿童文学创作六十年的一个梦想，一个追求，一个境界。”
老作家非常认真地阐释说，“首先，幼儿文学是启蒙的文学。我们倡导全民阅读，构建阅读社会，更不能忘记婴幼儿的阅读。文学对于他们来说，是文学的启蒙，也是艺术的黎明。”金波指出，幼儿文学离不开“有趣、有益、有用”，特别是“有用”，这是对幼儿文学的创作和教学巨大的挑战。
“其次，幼儿文学是儿童文学中的文学。”金波分析说，儿童文学有鲜明的年龄特征，使它有别于“成人文学”。小读者年龄的增长规定了儿童文学丰富的写作技巧，婴幼儿文学的拟人、拟声、反复、顶真等技巧，还有语感的体认、母语的情结、浅语的技巧，都是幼儿文学创作格外注重的。“总之，幼儿文学虽然在体裁、体例上短小浅显，但它须要掌握的技巧却很丰富，可以说幼儿文学是‘最典型‘的儿童文学。”
“再者，我们需要幼儿文学的境界。我想起列夫·托尔斯泰，他在79岁高龄时说过‘试着为孩子们写些东西。问心无愧地死去’。要知道他是在写了《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之后说出这番话的。”金波还举出马尔夏克在论述托尔斯泰关于幼儿文学创作时的观点，“作家声誉的赢得，不能光靠大部头的长篇巨制……能够写短小精悍、质朴无华的作品，他以为是艺术技巧达到炉火纯青的表征和实证。”写了一辈子的老作家，特别强调说，创作幼儿文学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我们需要幼儿文学的境界，这就是纯真、朴实和爱的情怀，以及对于孩子的尊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