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近来很纠结，向我讨主意：女儿今年高一，浙江高考改革，高二就要开始高考，所以高一已经要面临抉择。一家三口各执己见，相持不下。爸爸早就给女儿规划好人生，学医，本硕连读，将来从医；女儿抵死不从，小姑娘打小就喜欢画画、手作，颇具天赋，布艺、折纸、黏土制作……无所不能，从小到大拿奖拿到手软，坚决要报考工业造型设计专业；而女友呢，则左右为难，内心总觉得学医这条路才是所谓“正道”，但又有些犹豫，因为女儿的数学成绩差强人意，万一考不上好的医科学校，倒不如就让她学工业造型设计，看现在的市场走向，这一类专业的就业前景应该还是比较乐观……

　　我听后对小姑娘深表同情。爸爸也好，妈妈也罢，在帮助她选择志愿时，考虑的都仅仅是今后的就业前景。如果真的让我给意见，我肯定会站在小姑娘那一边。当然我也深知女友并不是真的需要建议，在这种事上，外人永远只能是个旁观者，但还是忍不住谈起自己的经历。

　　我家孩子4岁时，我给他报的第一个兴趣班，是陶艺班。孩子爸爸知道后，斜我一眼，嘴角一扯，似笑非笑，一副知你莫若我的表情。打我俩认识开始，他不知陪我去了多少回凤凰山下的南宋官窑博物馆；还有美院陶艺系每年的毕业展示，绝对一次不落……

　　我任教的立体构成课，有个保留的教学环节，带学生去南宋官窑博物馆里的陶艺体验馆。这个教学环节的最主要目的是让学生能直观地体验三维空间的构成，但多少也有点私心，可以借机好好接触陶艺。第一次上陶艺课，中午，学生们都去吃饭或休息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工作台前埋头捏、搓、盘……

　　孩子的第一堂陶艺课，我陪他进去。老师每人发一团陶泥，孩子看着那团深褐色的泥巴，叉着两只手，接都不敢接，尖叫：“妈妈，好脏啊！”我接了过来，手一触到那柔软细腻的陶泥，立马生出种既亲切又兴奋的感觉。第一次课是捏一组荷花，孩子苦着脸看着我，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手会弄脏的耶！”我只好亲自动手给他示范，搓泥球，擀泥片，用竹刀刻出荷叶的脉络，我做得兴致盎然欲罢不能，老师看不下去了，出声轰人：“这位家长请你到门外等！”

　　然而毋庸置疑，陶艺是个很冷门的专业，冷到我们浙江所有艺术院校里只有中国美院才有设置这个专业。而美院的陶艺系，正是我早就暗暗定下的目标。美院专业考试报名时，当我提出报考陶艺系，我一直记得我爸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他用一种近乎嘲讽的眼神看着我，轻蔑地说：“陶艺，以后出来能干嘛？去景德镇做碗？那还读什么大学啊，现在就可以去当学徒了！做老师？哪所学校有这个专业？除非你能留校！到时毕业就是失业！”

　　无论我如何软磨硬泡，平时几乎对我百依百顺的爸爸，这次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僵持到报名的最后一天，我还是遵从爸爸的意愿，报了服装设计专业。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黯然很久。爸妈不停地劝我，说服装设计可比陶艺有意思多了。我也努力让自己爱上服装设计。可是，大学四年的学习，多年的工作，服装设计之于我，始终不过是一门糊口的技能，而不是一项我热爱的技艺。偶尔也会想，如果我坚持选择陶艺专业，也许就业没那么容易，也许收入没那么高，但工作起来应该远比现在快乐且有激情吧！

　　又到选志愿的时节，很多媒体都在推排名，什么毕业生中最会赚钱的五所大学，收入最高的专业排名，就业前景最好的十大专业……高考40年，我们经历过各种专业报考热，从最早的数理化，到后来的计算机、金融、小语种等等，我们总是将选择与高薪工作直接挂钩。又有几位做父母的，能以孩子的兴趣所在来选择专业？志愿志愿，有志方有行，有愿才无悔。选择自己真正喜欢的专业，在今后的学习工作上往往能更积极更主动，投入更多的热情和努力。或许初心PK功利心，哪个会是最后的赢家不好说，因为决定结果的条件很多。但现实虽然功利，生活始终需要梦想。给他们一个自主实现梦想的机会吧！至少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会记得，这是自己做出的选择，选择后的努力与否所得到的结果，也是该由自己来承担的责任。而承担责任，正是成人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