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学到不少气象知识

　　我们从小从公公那里学到了不少气象知识。早上天亮后,公公总是从阳台的窗户朝外看看,如果外面雾蒙蒙的，或大冷天对面房顶上有霜,他就会说“浓雾晚暖”或“浓霜晚暖”，关照我们“今天等一下会热起来的，出去不必穿太多衣服”。上海的冬天难得下雪，常常是多日阴雨绵绵的天气，一直不见晴天，一旦下了雪，公公便说“见雪为晴，明天一定出大太阳”，果然第二天阳光灿烂。每次看到二人同时要上厕所,公公便笑着说: “抢马桶要下雨了。”这样的“公公天气预报”,我们至今还在应用,准确度很高,绝不亚于现代化的天气预报。仔细想想, “浓雾晚暖”“浓霜晚暖”和“见雪为晴”这样的预报,想必有科学基础,大概源出农谚,准确并不稀奇。

　　公公对我们解释了冬至和夏至的天文意义。由于太阳与地球的位置变化的原因,冬至是全年中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在每年12月22日左右,夏至正相反,在每年6月22日左右。公公告诉我们，“邋遢冬至干净年，干净冬至邋遢年”。意思是说，如果冬至那天下雨或下雪，湿嗒嗒的很不干净，那就意味着阴历新年或春节会是个大晴天，反之，如果冬至那天是好天气，阴历新年必定是个雨雪天。这样的预报也非常准。

　　小时候我们从公公那儿听来一个很形象化的关于夏天的民谣,现在只记得前面几句了:“一九二九，扇子不离手，三九二十七，冰水甜如蜜，四九三十六，汗出如洗浴……”公公说头九从夏至这一天开始算起，每九天为一九，此次类推为一九、二九、三九……直到九九。这81天包括了一年中从较热到最热的日子，然后到凉快的日子。夏至开始气温十分地炎热，那时没有空调，人人汗流浃背，手里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小孩子常常买棒冰、雪糕，或是冰淇淋吃，公公自己则是茶水不断，喝茶也是他的一大爱好。夏天除了加饭酒外，公公也会喝啤酒。

　　公公一直对冬去春来、节气变化很敏感。春秋之际,我们常听到公公感叹气温的变化无常:“二八月,乱穿衣”(阴历),他会关照我们,这个季节里天气变化多端，穿衣服当心不要受凉。九月份虽然已入秋，有时还是感到很热，但天气渐渐开始转凉了，公公说，“白露身不露”，要我们小心别着凉。我们还常听到公公怀念当年石门湾几乎每人都有的六套换季的衣服(见《辞缘缘堂》):“夏衣、单衣、夹衣、絮袄(木棉的)、小棉袄(薄丝绵)、大棉袄(厚丝绵)。”我们那时自然没有这许多讲究。公公提起换季的衣服,只是感叹家乡石门湾是个多么好的地方而已,并不是“九斤老太”式的抱怨,对“一代不如一代”表示不满。

　　我们俩生在上海,长在上海,公公有时向我们介绍外地的风土人情。那时交通不便, 我们出上海也无非在江浙一带杭州、苏州、无锡或嘉兴走动,最远是去北京看姥姥,因此我们对国内其他地区没什么概念。公公兴致上来给我们讲他去台湾、香港、广东的见闻,给我们开眼界。

　　印象最深的是他告诉我们的广东食谱,比如说广东名菜龙虎斗,材料用的是蛇肉和猫肉,吃蛇和吃猫,在当时的上海是很难想象的,我们听了不免心惊肉跳。最让我们震惊的莫过于听公公描述在广东参加宴会。公公从来就不爱参加宴会,他曾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为《宴会之苦》,因为有人给他起了个诨名“三不先生”:“不教书,不讲演,不宴会。”

　　公公在文章中写道:“我实在是生怕宴会之苦。希望我永生不参加宴会。”“宴会，不知是谁发明的，最不合理的一种恶剧……我过去参加过多次，痛定思痛，苦况历历在目。”公公去广东时,当地为了欢迎他这位大名人特别举办一个隆重宴会,盛情难却，他只好去了。看到大圆桌上当中有一个小圆洞,他起先茫然不知其用,后来才知道当地人以此来吃新鲜猴脑,这是招待最高贵客人的,可怜的公公差点没昏过去!他本来就不喜欢参加宴会，更何况是这样的宴会。公公认为这样吃法实在太不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