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孟子·告子上》
告子其人,《墨子》《孟子》两见,具体事迹不可考。有学者说他曾受教于墨子,从年龄上说是孟子长辈。墨子曾批评告子:“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乱也。子不能治子之身,恶能治国政?”(《墨子·公孟》)告子对人性问题多有探索,提出“性犹杞柳也”“性犹湍水也”“生之谓性”“食色,性也”等观点。而孟子在反驳告子时提出了后来流行两千年的性善论。发端于两人之间的人性之辩,是战国诸子百家争鸣的一项重要内容。
告子认为,天生的(资质)叫做性。孟子问道:说天生的(资质)叫做性,好像一切东西的白色叫做白吗?告子答:当然。孟子进一步推理:白色羽毛的白,就是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是白玉的白吗?告子答:当然。孟子尖锐地质问:那么狗性就是牛性,牛性就是人性吗?
孟子不同意告子的观点,但如何驳斥呢?睿智的孟子以类似今之形式逻辑的技巧,将告子引入一个并不复杂的迷阵,使其无言以对。
确切地说,告子概念不清,认识肤浅。生物、动物、人三个概念中,生物是动物的属概念,动物是生物的种概念;动物是人的属概念,人是动物的种概念。从生物、动物概念上说,“生之谓性”可以成立,而且应该承认,它也能够反映人与生物、动物的某些共性。但是,事物的本质属性是它的特殊性,叫辩证属性。(请读者朋友牢记这一重要思想观点!)相对于生物,动物有其特殊性;相对于动物,人有其特殊性。不认识相关的特殊性,就无法将三者分开。告子根本不懂这些。
全面考察人的属性,有三重。第一重是生物性、动物性。从天地范围来说,生物性、动物性固然反映了人一方面的“质”,但却是最浅显、最低级的。人之所以为人,要从生物性、动物性出发找出非生物性、非动物性的特质。
第二重是社会性。先哲有言,人都是社会人,说的就是这种属性。社会性天然地具有自己的法则和规矩,因而带有道德性。社会性反映了人的重要本质,把人和生物、一般动物区别开来。不过,高等级动物的群体性也有某些社会性特征,因而社会性仍不是人的最深刻本质。
第三重是精神性。精神性天然地具有形而上的形态,因而带有神圣性。精神性为人所独有。人的这种特殊性,才是人的最本质的特征。孟子之时无精神之说,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心”,而心大抵就是精神,心性即精神性。
告子只看到了人的第一重属性,还没有把人与动物从根本上区别开来。告子的另一观点“食色,性也”,同样如此。食以维持生命,色以延续后代,二者均是动物之性。人亦以食色为性。儒家承认:“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礼运》)但是,这种“大欲”亦主要是一种动物性本能,只是人的低级属性,不能反映人的本质特性。
孟子比告子高明很多,两人思想根本不在一个层级。孟子认识到人性中最根本的是“心”,人之所以为人,昂然立于天地之间,主要在于“心”。应该说,在众多古代先哲中,明确声称心为人性之本者,孟子是第一人。仅凭此点,即堪称伟大。